顾疏桐按下接听键的瞬间,裴砚舟的拇指轻轻蹭过她手背——那是他们约好的“别怕”暗号。
手机贴着耳畔,电流杂音里先漫出一声低笑,像砂纸磨过生锈的刀刃:“顾小姐,凌晨三点接电话,倒是比传闻中果敢。”
她后槽牙微微一咬。
传闻里的顾疏桐是“冷脸女王”,代言翻车前连粉丝接机都只给侧影,此刻却攥着手机,指节泛白:“谁?”
“赵天成的老朋友。”对方刻意拖长尾音,“有些旧账,该算算了。”
裴砚舟立刻倾身,额头几乎要贴上她的手机。
副驾驶座的何敏原本在翻查未知号码归属,闻言指尖顿在屏幕上,睫毛急促地颤了两下——赵天成是顾明远的商业盟友,三天前刚因非法融资被经侦带走,这时间点的“老朋友”,显然不是来叙旧的。
“老地方,明晚八点。”对方根本不给追问机会,“带脑子来,别带警察。”
“嘟”的忙音响起时,顾疏桐的指甲在手机壳上掐出个月牙印。
她抬头正撞进裴砚舟的视线——那双眼尾微挑的桃花眼里,往常的调笑全沉了底,只剩淬了冰的锐光:“定位到了吗?”
何敏把手机转过来,屏幕上显示着一串乱码:“虚拟号,境外服务器中转。但‘老地方’……”她点开备忘录划拉两下,“赵天成三年前收购过城南废弃棉纺厂,当时顾疏桐作为顾氏代言人去剪彩,媒体拍过她站在厂门口的照片。”
顾疏桐突然想起那天的阳光。
她穿着高定西装踩过碎砖,顾明远站在她右侧,镜头扫过时还假模假式替她理了理发梢——现在想来,那双手说不定正沾着赵洋的血。
“得先把证据送出去。”裴砚舟伸手抽走她腿上的文件箱,金属搭扣“咔嗒”一声弹开,露出里面整齐码放的U盘和日记本,“李队说物证科今晚就能完成加密备份,我们现在去市局。”
何敏已经拨通了电话:“李队?我们二十分钟后到,麻烦开侧门。对,带防弹箱。”她抬头冲顾疏桐笑,眼尾细纹里还带着熬夜的青黑,“你上次说想吃局里的卤鸡腿,我让小刘买了,热乎着呢。”
顾疏桐突然鼻子一酸。
三天前她还在热搜挂着“顾氏毒瘤”的词条,现在却有警察给她留宵夜,有男人替她扛着装罪证的箱子,有朋友把所有慌乱藏在调侃里。
市局侧门的灯光是暖黄的。
李队亲自抱着防弹箱往楼里走,皮鞋跟敲得地面哒哒响:“顾小姐放心,这些东西明天一早就会同步到省厅。不过——”他突然转身,警帽檐在脸上投下阴影,“你们今晚最好换酒店。赵天成那伙人,狗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
裴砚舟把车钥匙抛着玩:“我们住他对门,方便盯梢。”
“裴导!”何敏拍了下他肩膀,转头对李队赔笑,“我们订了市局斜对角的洲际,监控无死角那种。”
回酒店的路上,顾疏桐望着车窗外倒退的霓虹灯,突然说:“其实我不怕他们来。”
“我知道。”裴砚舟从后视镜里看她,路灯在他镜片上投下光斑,“你怕的是他们不来。”
何敏在后座翻出冰美式塞给她:“现在问题是这个神秘人。赵天成的‘老朋友’,可能是财务总监周胖子,也可能是地下钱庄的陈秃子——”她突然顿住,“等等,赵洋日记里提过,赵天成有个‘影子合伙人’,所有账账都过他的手。赵洋本来想查,结果……”
车厢里的空气陡然凝结。
顾疏桐捏着冰杯的手指泛白,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像滴在火上的水:“所以他找我,是想要那份没被查抄的账?”
“大概率。”裴砚舟把车停在酒店地下车库,转头时发梢扫过她手背,“但我们得先让他以为,我们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凌晨四点的酒店套房里,三人围坐在茶几前。
何敏摊开笔记本画行动路线,裴砚舟用马克笔在玻璃上写“陷阱”“反间”,顾疏桐则盯着手机里那张棉纺厂旧照——照片里她身后的厂房墙上,还留着“质量第一”的红漆标语,现在大概早被风雨剥蚀成碎片了。
“明晚八点,我和裴砚舟进仓库。”她指尖点在照片上,“何姐带两队人在围墙外候着,一队便衣,一队特警。”
“太冒险。”何敏钢笔尖戳破了纸,“万一他带枪——”
“所以裴导负责引开守卫,我负责套话。”顾疏桐突然笑了,眼尾扬起的弧度像把淬了蜜的刀,“三年前顾明远让我去剪彩,说‘疏桐站那儿,连破厂房都有星味儿’。现在我站那儿,得让他知道,星味儿里也能藏刀刃。”
裴砚舟把马克笔抛向空中又接住:“我负责敲闷棍。”
“你上次敲得像黑社会。”
“这次敲得像《红妆》里劫法场的顾九娘夫君。”
何敏扶额:“两位,能先讨论下怎么定位神秘人手机吗?”
第二天傍晚,棉纺厂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
顾疏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裤脚沾着草屑——这是裴砚舟从道具组顺来的“落魄影后”行头。
她蹲在半人高的野蒿丛里,看着裴砚舟晃着烟盒往侧门走,步伐歪歪扭扭,活像刚从酒铺出来的醉汉。
“哥几个抽烟不?”他勾着守卫的肩膀,烟盒在对方眼前晃,“厂子里闹耗子不?我家猫抓耗子可利索了……”
守卫骂骂咧咧推开他,转身时后腰的枪套闪了下银光。
顾疏桐摸了摸口袋里的微型录音笔,心跳声盖过了远处何敏发来的“已就位”的震动。
仓库铁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她猫着腰溜进去,霉味混着铁锈味直钻鼻腔。
废弃的纺织机像沉默的巨兽,在黑暗里投下庞大的影子。
正中央的水泥台上摆着盏煤油灯,火苗被穿堂风扯得忽明忽暗,把对面人的脸割成明暗两半。
“比我想象中准时。”男人开口时,顾疏桐终于认出那声音——是三年前顾氏年会上,给顾明远斟酒的管家老周。
她记得他总弯腰九十度,手指关节因为常年端酒壶而变形,此刻却直挺挺站着,眼里燃着某种近乎疯狂的光:“顾小姐,赵董的账,你拿了?”
“你想要?”她故意把尾音拖得懒洋洋的,像在试镜时演骄纵的千金,“得看你能给什么。”
老周突然笑了,从怀里摸出个东西——是赵洋的工牌。
金属牌面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照片里的年轻人笑得很灿烂,嘴角还有颗小虎牙:“赵洋死前,说要把账寄给你。他不知道,我在他邮箱装了监控。”
顾疏桐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赵杰哭着说“我哥最后一条消息是‘桐姐,我找到证据了’”,想起裴砚舟敲黑衣人膝盖时,对方裤脚露出的顾氏定制袖扣——原来从赵洋开始,这张网就已经撒开,就等她这条“顾家弃女”撞上来。
“所以你想让我把账给你。”她往前迈了一步,影子与老周的影子在地面交叠,“然后呢?帮你把账寄给经侦?还是自己留着当护身符?”
老周的喉结动了动。
远处突然传来裴砚舟的吆喝:“耗子!在那边!”守卫的脚步声往仓库另一侧跑去。
老周的视线晃了晃,顾疏桐趁机扫到他后腰——那里别着把黑黢黢的枪,保险栓没扣。
“顾小姐,我劝你别耍花样。”老周的声音发颤,像根绷紧的弦,“赵董能让赵洋死,也能让——”
“让谁?我?裴砚舟?何敏?”她突然笑出声,“老周,你知道顾明远为什么让你当管家吗?因为你总把‘是,老爷’挂在嘴边,因为你连倒酒都要量着刻度线。可你现在,像条咬主人的狗。”
老周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他抬起手,枪柄重重砸在水泥台上:“别废话!账在哪儿?”
“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顾疏桐退后两步,踩碎了脚边的玻璃渣,“你带我去拿,我带你去取。”
老周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盯着她看了三秒,突然弯腰捡起枪,保险栓“咔嗒”一声打开:“走。”
顾疏桐转身时,瞥见窗外闪过一道银光——是裴砚舟的手表。
那是她去年送的生日礼物,表盘里嵌着碎钻,此刻正随着他的动作一闪一闪,像在说“我在”。
她往前走去,鞋跟踢到块生锈的铁片,发出清脆的响。
老周的枪抵在她后腰,隔着牛仔布都能感觉到金属的冷。
仓库外的风灌进来,吹得煤油灯火苗乱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纠缠的蛇。
“哪边?”老周的呼吸喷在她后颈。
顾疏桐停在仓库后门,指着门外那片被夕阳染成橘色的荒草:“那边。”
老周的手指在扳机上收紧。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像在敲战鼓。
远处传来何敏发来的“特警已包围”的震动,很轻,却像颗定心丸。
“走吧。”她侧过脸,在阴影里勾了勾嘴角,“带你去拿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