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禾的指尖还残留着概率维度的虚浮触感,那种随时会被拆解成无数可能性的眩晕感尚未完全褪去。他靠在一块泛着淡蓝光晕的岩石上,望着眼前悬浮在高维缝隙中的“弦族”,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弦族并非实体,更像是无数条粗细不一的彩色光弦交织成的模糊轮廓,它们悬浮在半空中,每一次轻微的颤动都会在空气中荡开涟漪般的声波。方才在概率维度,正是这些光弦及时将他从“不确定性怪物”的吞噬边缘拉回——代价是他必须履行承诺,讲述三个山海世界的古老故事,作为交换,弦族将告知他关于维度法则的关键秘密。
“你的呼吸频率稳定了。”弦族的声音并非通过耳朵传入,而是直接在脑海中响起,像是无数根琴弦同时振动出的共鸣,“概率维度的‘不确定性侵蚀’需要时间消解,在此之前,先完成我们的交易吧。”
陈青禾深吸一口气,将背后的唢呐取下来抱在怀里。这杆陪伴他穿越数个维度的唢呐,铜制的喇叭口在高维缝隙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杆身上那些看似随意的纹路,此刻竟隐隐与弦族的光弦产生了同步的微颤。他忽然想起在空白页维度遇到的遗忘兽,那些以被删除传说为食的怪物,或许早就暗示了某些被刻意隐藏的真相。
“第一个故事,我讲女娲补天。”陈青禾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却异常清晰,“上古之时,天柱倾折,地维绝裂,天向西北倾斜,日月星辰因此西移;大地东南塌陷,江河湖海便向东汇聚。女娲见苍生受难,炼五色石补苍天,斩巨鳌四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芦灰以止淫水……”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脑海中浮现出儿时在老家祠堂听老人讲这个故事的场景。那时他只当是神话传说,可此刻身处高维缝隙,望着弦族光弦因故事内容而泛起的剧烈波动,他忽然意识到,那些口耳相传的古老叙事,或许藏着远超想象的维度密码。
弦族的光弦开始剧烈振动,原本散乱的光带渐渐汇聚成漩涡状,无数细碎的光点从漩涡中心溢出,像是在贪婪地吸收故事中的能量。“‘天柱倾折’……是维度轴断裂的具象化描述。”弦族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的震颤,“‘五色石’是高维能量结晶,‘四极’是维度稳定锚点……你讲述的不是神话,是上古维度灾变的记录。”
陈青禾的心猛地一跳。他继续说道:“第二个故事,夸父逐日。夸父与日逐走,入日;渴,欲得饮,饮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饮大泽。未至,道渴而死。弃其杖,化为邓林……”
这次弦族的反应更为强烈,光弦组成的轮廓竟浮现出类似叹息的波动。“‘逐日’是维度边界的追逐,‘渴’是能量耗竭的具象,‘邓林’是维度能量逸散后形成的空间褶皱……你们的祖先,用最朴素的语言,记录了早期维度探索者的牺牲。”
当陈青禾讲完第三个故事“大禹治水”时,弦族的光弦已经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那些光带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整个高维缝隙都笼罩其中,无数古老的图腾符号在光网中流转——有衔木填海的精卫,有衔烛西驰的烛龙,有九尾善变的狐妖,每一个符号出现时,陈青禾怀里的唢呐都会发出轻微的嗡鸣。
“交易完成。”弦族的声音变得异常郑重,光网渐渐收敛,重新凝聚成模糊的人形轮廓,“现在,告诉你想知道的真相——关于《山海经》,关于山海世界,关于你寻找的维度锚点。”
陈青禾屏住呼吸,指尖不自觉地攥紧了唢呐杆。他能感觉到,一个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秘密,即将在眼前揭开。
“你们所认知的《山海经》,是一本记录山川异兽的古籍。”弦族的光弦开始有规律地振动,像是在模拟某种古老的韵律,“但在高维视角下,它是‘规则法典’,是上古高维文明为稳定山海维度所创造的维度契约。”
“规则法典?”陈青禾皱眉,“你的意思是,书里的文字不是记录,而是……规则本身?”
“准确来说,是规则的‘固化载体’。”弦族的光弦分裂出一条纤细的光带,轻轻触碰陈青禾的眉心。瞬间,无数碎片化的画面涌入他的脑海:悬浮在宇宙中的巨大书册,书页上的文字化作流光坠入混沌,在虚空中勾勒出山川的轮廓、河流的走向;异兽的图腾在书页间游走,每一次嘶吼都让周围的空间稳定一分;穿着古老服饰的人影站在书册前,用类似唢呐的乐器吹奏着旋律,将溢出的维度能量导回书页……
“上古时期,山海维度曾是一片混沌的能量海洋。”弦族的声音伴随着画面同步响起,“没有固定的空间结构,没有稳定的物理法则,能量随机聚散,维度边界随时可能崩塌。那时的高维文明发现了这片混沌中的‘故事能量’——一种由生灵的想象、记忆、信念凝聚而成的特殊能量,这种能量足以支撑起稳定的维度结构。”
陈青禾的脑海中,画面里的巨大书册开始飞速翻动,每一页都对应着山海世界的一处地域。当翻到“昆仑之丘”那一页时,他清楚地看到书页上的山脉图腾与自己之前见过的昆仑断口轮廓完全吻合。
“为了锁住这些故事能量,高维文明创造了《山海经》这部规则法典。”光带继续传递着信息,“他们将混沌能量按‘山川’‘河流’‘异兽’‘神只’的概念分类,用文字和图腾作为‘能量锚点’,将这些概念固化在书页中。书里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种异兽,都是一个维度坐标;每一段描述,都是一条能量运行的法则。”
“就像……用代码编写世界?”陈青禾想起自己在四维碎片中看到的机甲驾驶员版本的自己,那个世界的人们用代码构建虚拟空间,或许与这规则法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可以这样理解。”弦族的光弦轻轻晃动,“文字是‘变量定义’,图腾是‘运行程序’,而整部《山海经》,就是维持山海维度稳定的‘底层代码’。当法典完整时,维度边界清晰,能量运行有序,生灵在既定的规则中繁衍生息,他们的信念会反哺故事能量,让法典更加稳固。”
陈青禾忽然想起空白页维度的“遗忘兽”。那些以被删除传说为食的怪物,生活在法典未记载的空白区域,那里的能量混乱无序,与弦族描述的“混沌状态”如出一辙。“那空白页维度……”
“是法典松动后产生的‘漏洞空间’。”弦族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随着时间推移,高维文明逐渐消逝,维持法典的能量开始衰减。更重要的是,山海世界的生灵渐渐遗忘了‘故事的本质’——他们把法典里的记载当成了遥不可及的传说,不再相信那些异兽的存在,不再敬畏山川的能量,信念的流失让故事能量不断减弱,法典的‘页码’开始松动。”
“页码松动?”
“就是维度边界的模糊。”光带再次勾勒出画面:原本紧密相连的书页开始出现缝隙,书页上的文字和图腾变得黯淡,一些能量从缝隙中逸散出去,在法典之外形成了空白页那样的混沌区域;而外界的异维度能量,也顺着缝隙渗透进来,带来了不同的规则——这正是陈青禾在概率维度遇到的“不确定性法则”的来源。
“当页码松动到一定程度,法典将无法再稳定维度结构。”弦族的光弦剧烈地颤抖起来,像是在表达某种不安,“维度边界会彻底消失,山海世界会被混沌能量吞噬,所有的生灵、故事、记忆,都会化作最原始的能量粒子,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世界末日’。”
陈青禾的后背泛起一阵寒意。他终于明白自己寻找维度锚点的意义——那不仅仅是为了稳定某个维度的缝隙,更是为了修补这部松动的规则法典,阻止山海世界的崩塌。
“可为什么是我?”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唢呐,铜杆上的纹路在光线下清晰可见,“为什么我的唢呐能和这些维度能量产生共鸣?四维碎片里的那些‘我’,为什么都握着唢呐?”
弦族的光弦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检索某种古老的信息。过了一会儿,一条最粗壮的光带缓缓靠近,在陈青禾面前展开一幅复杂的图腾——那图腾的中心是一杆唢呐,周围环绕着日月星辰、山川河流,无数细小的光弦从唢呐延伸出去,连接着《山海经》里的各种异兽图腾。
“唢呐,是‘律动机’。”弦族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上古高维文明创造法典时,发现‘声音’是最容易与故事能量产生共振的媒介。他们用特殊材料制作了能引导维度能量的乐器,这种乐器的形态在不同时代有不同的演化,而唢呐,就是它在你们这个时代的形态。”
画面中,那个穿着古老服饰的人影正在吹奏乐器,乐器发出的声波化作可见的光带,将逸散的能量导回法典书页。每当他吹奏时,书页上的文字就会重新亮起,松动的页码也会暂时闭合。
“四维碎片里的不同‘你’,其实是不同维度的‘律动机载体’。”弦族解释道,“每个维度的规则不同,律动机的形态也会变化——有机甲世界的能量唢呐,有幽冥世界的魂音唢呐,但核心功能始终不变:用‘确定性的旋律’稳定维度能量。而你,是山海维度这一代的律动机载体。”
陈青禾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概率维度,《抬花轿》那固定不变的节奏能对抗不确定性怪物——因为那是规则法典最原始的“稳定频率”,是刻在维度底层的“确定性代码”。他的唢呐,从来都不是普通的乐器,而是修补法典的“工具”,是连接维度能量的“钥匙”。
“那维度锚点呢?”他急切地追问,“昆仑断口的那块晶体,是不是就是稳定法典的关键?”
“昆仑锚点是‘主锚’,是法典的‘书脊’所在。”光带勾勒出昆仑山脉的轮廓,山脉的主峰处有一个闪烁的光点,“上古时期,高维文明用盘古骨骼(维度核心能量)与星铁(宇宙稳定物质)混合,铸造了维度主锚,将整部法典的能量核心固定在昆仑。法典的每一页都与主锚相连,就像书页与书脊的关系。当主锚稳固时,页码就不会轻易松动。”
画面中,昆仑主锚释放出巨大的光束,贯穿整部法典,每一页都在光束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可随着时间推移,光束的亮度逐渐减弱,主锚上出现了裂痕,书页间的连接也变得脆弱不堪。
“现在主锚的能量快要耗尽了。”弦族的声音带着沉重,“维度清道夫之所以频繁出现,就是因为它们感知到了法典的衰弱——清道夫以‘不稳定的维度能量’为食,法典松动产生的能量逸散,对它们来说是最好的诱饵。”
陈青禾想起那个被称为“零”的无定形虚无,那种能吞噬一切跨界者的恐怖力量,让他至今心有余悸。“清道夫是自然产生的,还是……”
“它们是维度的‘免疫系统’。”弦族打断他的话,“当某个维度即将崩塌,清道夫就会出现,吞噬所有可能加速崩塌的‘变量’——包括跨界者,包括逸散的能量,甚至包括……无法履行使命的律动机载体。”
陈青禾的心脏猛地一缩。他低头看着唢呐杆上与昆仑锚点凹槽吻合的纹路,忽然意识到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他不仅要找到并修复昆仑主锚,还要用唢呐的旋律重新激活法典的能量,更要对抗那些虎视眈眈的清道夫。
“还有一个问题。”陈青禾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看向弦族,“你说高维文明创造法典是为了锁住故事能量,可四维竞技场的主人,那个一直干涉我的存在,它到底是谁?它和这部法典有什么关系?”
弦族的光弦突然剧烈地波动起来,原本稳定的轮廓变得扭曲散乱,像是遇到了某种可怕的禁忌。“我们不能谈论‘织网者’……它能感知到所有关于它的讨论……”
“织网者?”陈青禾捕捉到这个陌生的名字,“它就是四维竞技场的主人?”
弦族的光弦猛地收缩,化作一团紧实的光球,仿佛在躲避某种探测。“交易已经完成,我们的接触必须结束。”光球的光芒越来越黯淡,“记住,修复主锚需要‘未被记录的声音’和‘古老故事的信念’……清道夫来了……”
话音未落,整个高维缝隙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一股熟悉的、冰冷的虚无感从远处传来,所过之处,光弦纷纷断裂,空间开始扭曲。陈青禾甚至能听到某种无声的“吞噬”声,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被吸入一个无底的黑洞。
“是零!”陈青禾立刻抓起唢呐,手指按在熟悉的音孔上,“它怎么找到这里的?”
“它能追踪维度能量的波动……快走!”弦族的光球最后闪烁了一下,化作一道流光注入唢呐之中。陈青禾感觉到唢呐杆传来一阵温热,那些原本模糊的纹路变得清晰无比,像是被激活了某种隐藏的功能。
他来不及多想,转身朝着高维缝隙的出口狂奔。身后的虚无感越来越近,空间在零的吞噬下不断消失,原本坚实的地面化作一个个不断扩大的黑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仿佛随时会被分解成能量粒子。
就在这时,怀里的唢呐突然自己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音鸣。那声音并非陈青禾吹奏,而是弦族注入的光流在唢呐内部振动产生的。音鸣响起的瞬间,身后的虚无感竟停滞了一瞬,零的吞噬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阻碍。
“未被记录的声音……”陈青禾想起弦族最后的提醒,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面对那团不断逼近的虚无。他将唢呐举到唇边,脑海中闪过女娲补天的坚定、夸父逐日的执着、大禹治水的坚韧,那些古老故事中的信念仿佛化作了滚烫的能量,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不管你是谁,想吞掉我,没那么容易!”陈青禾深吸一口气,手指按下音孔,吹奏起那首在概率维度拯救过他的《抬花轿》。
欢快而坚定的旋律在高维缝隙中回荡,每一个音符都化作金色的光带,在他面前织成一张坚固的网。零的虚无碰到光网,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原本无坚不摧的吞噬之力,竟在这确定性的旋律面前不断消融。
“规则法典的力量……”陈青禾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终于明白,自己吹奏的不是简单的乐曲,而是山海世界最古老的规则,是支撑这个维度存在的信念之声。
旋律不断拔高,金色的光网越来越大,甚至开始逼迫零向后退缩。陈青禾趁机转身,踩着光带向出口冲去。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胜利,零不会善罢甘休,而《山海经》的真相,既给了他使命,也带来了更可怕的敌人。
当他冲出高维缝隙,重新踏上山海世界的土地时,怀里的唢呐仍在微微发烫。他回头望向天空,云层深处似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丝毫畏惧。
他握紧唢呐,望向昆仑山脉的方向。那里有等待修复的维度主锚,有松动的规则法典,有山海世界的未来。而他,陈青禾,将用唢呐的旋律,重新奏响这部古老法典的乐章,让那些被遗忘的故事重获力量,让松动的页码再次闭合。
前路或许布满荆棘,清道夫的威胁、织网者的干涉、维度崩塌的危机,但只要唢呐还能发声,只要古老的信念还在心中,他就会一直走下去。因为他知道,自己吹奏的,不仅是旋律,更是山海世界的生机与希望。
风吹过山谷,带来昆仑的气息,陈青禾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向着维度锚点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后,是渐渐恢复平静的高维缝隙;他的前方,是等待被揭开的更多真相,和一场注定惊心动魄的维度之战。而《山海经》的书页,似乎在他的脚步声中,开始缓缓翻动,发出了跨越千年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