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和阿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好奇，也跟着走了出去。
闲暇景园的大门口，停着三辆黑色的，擦得锃亮的商务车，车牌都是京A开头。车门打开，下来七八个人。为首的是一位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者，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式立领盘扣短衫，手里盘着两颗光润的核桃，眼神锐利，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跟在他身边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长发束成一个干练的马尾，穿着一身职业套装，气质清冷，手中拿着一个平板，眼神正快速地扫视着景园的环境，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
李强刚想拿出他那套“江湖大哥”的热情招待方式，话到嘴边，却被那老者淡然的目光看得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感觉自己那套说辞，在这位老者面前，显得有些上不了台面。
“哪位是陈明，陈总？”年轻女子开口，声音清脆，但语调平淡，没什么情绪。
“我就是。”陈明不疾不徐地走上前。
女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似乎对他的年轻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职业化的表情：“陈总，您好。这位是我的爷爷，郭松年。我们这次来，是专程为您的青背龙鲤而来。”
郭松年，郭老。
陈明在脑中搜索了一下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但看这排场，显然不是普通人。
“郭老，您好。”陈明伸出手。
郭松年却没有伸手，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越过陈明，直接望向景园深处的保育基地，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的磁性：“网上的视频，老头子我看了。打打杀杀的江湖事，我不感兴趣。我只对一样东西感兴趣——你们的鱼。都说你们的青背龙鲤是水中活玉，人间至味。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不知陈总，可否让老朽开开眼？”
这番话，说得客气，但骨子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傲气。仿佛他来看鱼，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
李强在一旁听得有点不爽，刚想说话，被陈明一个眼神制止了。
“当然可以。”陈明笑了笑，他能感觉到，这位郭老，才是真正懂行且挑剔的客人。这种人，靠吹牛是糊弄不过去的，只能用实力说话。
“郭老，这边请。”
一行人穿过景园，走向安保最严密的保育基地。一路上，郭松年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锐利的眼睛观察着周围的一切。他看的不是风景，而是水色、草木、空气。
郭老的孙女，郭婉儿，则时不时在平板上记录着什么，偶尔会问一些专业的问题。
“陈总，你们这里的水源，做过全成分分析吗？ph值常年维持在多少？溶解氧和微生物含量呢？“
这些问题，李强一个都答不上来，只能求助地看向阿锦。
阿锦从容地接过了话头，报出了一连串精准到小数点后两位的数据，甚至还补充了几个郭婉儿没问到但更关键的生态指标。
郭婉儿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讶异，她抬头看了一眼这位气质文静但言谈间充满科学素养的女子，点了点头：“很专业。”
到了保育基地，隔着特制的观察窗，众人看到了在水中畅游的青背龙鲤。
阳光透过水面，照射在鱼身上，那青色的背脊仿佛流淌着光，金色的鳞片熠熠生辉，游动之间，姿态矫健，充满了生命力。
即便是最外行的李强，也能看出这些鱼和普通鲤鱼的天壤之别。
郭松年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足足五分钟。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种食材，更像是在鉴赏一件稀世的艺术品。
“好鱼。”良久，他才吐出两个字，算是给了评价。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明：“陈总，老朽我走南闯北，尝遍天下美味，自认对‘鲜’之一字，还有几分见解。你这鱼，观其形，已是上品。但真正的味道，非要入口才能知其神髓。”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想，尝一尝。”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李强第一个瞪大了眼睛，这老头疯了吧？这鱼是咱们景园的命根子，是用来当祖宗供着的，你居然想吃了它？
阿锦的眉头也瞬间蹙紧，毫不犹豫地开口：“不行！郭老，这些都是初代种鱼，每一条都有着重要的科研价值和繁殖任务，是绝对不能食用的。”她的语气很坚决，这是她的底线。
郭婉儿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个反应，她上前一步，微笑道：“阿锦小姐，您先别激动。我们当然知道这些种鱼的珍贵。我爷爷的意思是，能否……卖我们一条？”
她说着，从助手手中接过一个盒子，打开。
一瞬间，所有人都被里面的东西晃了一下眼。
盒子里，不是现金，也不是支票，而是一把车钥匙，和一个房本。
车钥匙是宾利的标志。
房本，赫然是京城二环内一套四合院的。
郭婉儿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只是定金。只要陈总点头，价格，您随便开。我爷爷只有一个要求，他要亲自挑选，并由我们自己的厨师，在这里，用你们的水，现场烹饪。”
整个保育基地门口，鸦雀无声，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用一套京城二环的四合院，加一辆顶配宾利，只为买一条鱼，尝一口味道。
这不是交易，这是赤裸裸的炫耀，也是一种极致的诱惑。
陈明看着郭松年那志在必得的眼神，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问题了，这关乎着闲暇景园的格调与未来。是选择眼前的泼天富贵，还是坚守更长远的价值？
他看了一眼身边脸色煞白的李强，又看了看一脸倔强和愤怒的阿锦，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江观渔刚倒下，怎么又来了个更难缠的？一个用拳头，一个用钱。
但毫无疑问，后者的杀伤力，要大得多。
夜色渐浓，闲暇景园的食堂里，气氛却有些压抑。
李强把一瓶啤酒“咚”的一声顿在桌上，酒沫子溅了出来，他却浑然不觉，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一半是兴奋，一半是纠结。
“一套四合院啊！京城二环！那是什么概念？我查了，就那地段，一个厕所都比我这身家贵！陈总，这老头不是来买鱼的，是来送钱的！是财神爷啊！”他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激动怎么也掩饰不住，“卖！为什么不卖？就挑一条最弱的卖给他！咱们得了钱，还能落个‘天价神鱼’的名声，这广告效应，比咱们自己花几千万宣传都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