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月光泼在青石板上,像泼了半城凝固的血。
钱大帅的骑兵队马蹄声由远及近,铁蹄叩地的脆响却在离战场百步外突然停滞——当先的骑将勒住战马,喉结动了动,望着场中那抹月白身影,竟连挥旗传令的力气都没了。
陆醉川背对着骑兵阵,掌心的城隍印烫得惊人。
他摸出最后半坛烧刀子,酒封“啪”地裂开时,酒气混着铁锈味窜进鼻腔——那是方才与血魔殿喽啰交手时溅在衣襟上的血,此刻被酒气一激,倒像是把伤口又撕开了道缝。
“都靠过来。”沈墨寒的声音压得低,桃木剑在指尖转了个花,剑穗上的铜钱串子叮当作响。
她另一只手攥着半本残旧的《阴阳要术》,书页边缘泛着焦黑——那是前晚为破解“血色月亮”阵局时被阴火燎的。
众人围作半圆。
铁掌赵霸天摸出袖中三枚透骨钉,指腹蹭过钉头淬的剧毒,粗声粗气:“这鸟人方才弹玉牌那手,老子的铁砂掌都未必接得住。”林大侠的剑还插在地上,剑刃嗡鸣如泣,他盯着月白身影道:“他站着没动,可我这柄跟了二十年的‘寒水’,连鞘都拔不出来。”
最边上的小九突然拽了拽陆醉川的衣角。
这盲眼哑女虽看不见,却仰着脸,空洞的眼窝里泛着青白——那是“无眼判官”转世的灵识在翻涌。
她比了个手势:“他身上有……城隍殿的味道。”
陆醉川的喉结动了动。
老城隍临终前的话在耳边炸响:“若有一日,有人能说出取印的位置……”他望着神秘人手中那枚玉牌,纹路与城隍印如出一辙,连缺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那是百年前他替凡人挡下雷劫时留下的伤痕。
“他是冲传承来的。”一直沉默的神秘老者突然开口。
这老者是前日在城隍庙废墟里挖出来的守庙人,白须里还沾着香灰,此刻却目光如炬,“当年初代城隍飞升前,曾在玉京山埋下三枚‘承命牌’,一枚随印传世,一枚镇阴司,最后一枚……”他顿了顿,“最后一枚,说要等‘天变’时,给能破局的人。”
沈墨寒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翻到《阴阳要术》某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个缠绕锁链的玉牌,旁注“承命锁天”——原来那玉牌不是信物,是钥匙。
“不能硬拼。”她快速翻页,找到关于“天变局”的记载,“他能引动空间法则,我们得找他的……”
“找弱点?”月白锦袍人忽然开口,声音像春溪淌过冰面,“小友倒是聪明。”他抬起手,指尖的玉牌突然泛起银光,竟与空中血色月亮连成一线。
陆醉川只觉后颈发凉——这是要锁死他们的退路。
“我来试!”陆醉川灌了口烧刀子,酒液顺着下巴淌进衣领,灼烧着伤口。
他握紧城隍印,玄色官袍自双肩翻涌而出——那是城隍法相的虚影。
印上的“阴阳司命”四字泛起金光,他踏着醉步冲上前,印光如刀,直取对方咽喉。
神秘人连眼尾都没抬。
他随意挥了挥手,空中突然炸开一团银雾。
陆醉川只觉胸口像挨了面铜锤,“蹬蹬蹬”退了七步,撞在赵霸天身上才稳住。
口中腥甜翻涌,他这才惊觉——方才那看似随意的一挥,竟暗含“分筋错骨”的阴劲,若不是城隍印护着心脉,此刻肋骨早断了三根。
“老陆!”赵霸天红了眼,透骨钉“咻咻”射出。
可那三枚淬毒的钉子刚近神秘人三尺,便“叮”地落在地上,钉头竟全被熔成了铁水。
与此同时,远处传来血魔殿主的尖笑:“小杂种,你主子都自身难保!”黑袍使者的锁链也破空而来,锁头裹着阴火,直取小九后心。
“林大侠!”沈墨寒当机立断,“护赵爷左翼!”林大侠拔剑的瞬间,“寒水”终于挣脱剑鞘,青锋划过一道弧光,将锁链荡开。
她自己则拽着小九退到断墙后,桃木剑在地上画了道火符,符光腾起,暂时挡住血魔殿喽啰的冲锋。
陆醉川抹了把嘴角的血。
他盯着神秘人方才挥袖的动作,忽然发现——对方每次出招收招,袖口的云纹都会轻颤三下。
那是……内家拳“三息换气”的破绽?
他摸出半块桂花糕——这是今早小九塞给他的,此刻沾着血,甜腻得发苦。
“再来!”他又灌了口酒,这次没咽下去,含在嘴里猛地喷向空中。
酒雾裹着城隍印的金光,竟在半空凝成道酒剑。
神秘人终于抬眼,眼底闪过丝兴味:“有点意思。”他这次没躲,抬手就是一掌,掌风里裹着细碎的银芒,像极了城隍庙前那口“问心井”的波纹。
陆醉川的酒剑被击碎时,他却借着反震之力旋身,城隍印重重砸在神秘人腰眼——那是方才云纹轻颤第三下的位置!
“噗!”神秘人嘴角溢出点血。
他低头望着腰间的红痕,又抬头看陆醉川,忽然笑出声:“好个‘醉里挑灯看剑’,你这小叫花子,倒真得了城隍的野气。”
话音未落,他指尖的玉牌突然爆发出刺目银光。
陆醉川只觉天旋地转,等稳住身形时,四周已不是青石板战场——他们被困在片灰白空间里,远处浮着无数碎片:城隍庙的飞檐、血魔殿的骷髅旗、钱大帅的将令、甚至还有他小时候在酒楼擦桌子的铜盆。
“这是……”沈墨寒的声音发颤。
她摸向怀中的《阴阳要术》,却发现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块带缺口的玉牌——和神秘人手中的一模一样。
小九突然抓住陆醉川的手,拼命比手势。
她盲眼里的青白更浓了,手指戳了戳自己心口,又指向那些漂浮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