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这个时候你们可是连我上厕所用几格纸都要写专题报道。”
王晓燕发现邻座同行的笔记本上全是晕开的墨点。
那个写《十问黑心商人林野》的男记者在发呆。
“林总。”
王晓燕站起来,话筒将她急促的喘息传遍全场。
“在提问前。”
“我代表《财经前沿》向您道歉。”
她九十度鞠躬。
林野望着这个女记者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会场陆续响起椅子挪动的声音。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起来。
“我们《每日商报》......”
“《南方财经》也......”
道歉声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蔓延开来。
林野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白发下的眼睛冷得像冰。
“问完了?”
他突然开口。
声音里的寒意让所有道歉戛然而止。
王晓燕听见后排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
林野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份文件。
“明天开始永盛祥集团进入破产清算程序。”
会场瞬间炸开锅。
“你疯了吗?”
王晓燕失声喊道。
“那是你花费多少心血建成的。”
“所以呢?”
林野冷笑一声。
“情怀能当财务报表?”
观看直播的陈启岳扔掉手机。
“他答应过要把永盛祥做到国际市场的!”
林玲红着眼睛拽住他。
“是我们先背弃承诺的。”
发布会现场已经乱成一团。
王晓燕死死抓着提问话筒。
“至少告诉我们真实的成本价!”
林野整理了下袖口。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原料成本每瓶三块二。”
“人工一块八。”
“物流六毛。”
他顿了顿。
“但你们报道的是多少?”
“十五块?”
“二十块?”
苏建元突然站起来关掉了电视。
客厅里只剩下老式挂钟的滴答声。
他和陆承钧谁都没说话。
茶几上的茶已经凉透了。
发布会现场的灯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林野站在台上。
手指轻轻敲击着话筒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台下的记者们屏息等待。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永盛祥冰酿。”
林野的声音突然响起。
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刺进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价值万金。”
他冷笑一声。
白发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却被你们糟蹋成什么样了?”
王晓燕的手指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
她看着台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
现在却像个伤痕累累的野兽。
“喂猪都比给你们喝强。”
林野说完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他头也不回地说。
“十分钟后保安会来清场。”
会场顿时炸开了锅。
一个年轻记者猛地站起来。
“他怎么能这么说!”
但更多的人低着头。
王晓燕呆坐在椅子上。
手里的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折成了两段。
......
林野推开办公室门的瞬间,两道身影同时站了起来。
苏颜的眼圈通红。
陈韵娇的手指绞在一起指节都泛白了。
“你们还没走?”
林野的语气平淡得好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我们想......”
苏颜的话被林野抬手打断,“无所谓原不原谅。”
林野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
“我这种人还是适合一个人。”
陈韵娇突然冲过来抓住他的手臂。
“没有你我们怎么活?”
“你怎么能这么绝情!”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林野的肉里。
林野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保重。”
他抱起纸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
永盛祥集团的大门外。
王晓燕已经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她看到林野抱着纸箱走出来时几乎是扑了上去。
“我帮你拿......”
“不必。”林野侧身避开,“我这种人渣不值得王记者费心。”
王晓燕急得直跺脚。
“你看那边!”
她指向马路对面。
林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里站着一群人。
举着“站起来林野!”
“我们支持你!”的横幅。
他的手指突然收紧。
纸箱边缘被捏出了褶皱。
“林野哥!”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田雯拉着顾昭宁穿过马路跑来。
身后还跟着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
“表妹带着同学来看我笑话?”
林野勉强扯出个笑容。
顾昭宁直接扑进他怀里。
纸箱差点掉在地上。
“我们永远支持你!”
她的同学们也纷纷点头。
林野深吸一口气。
“好好读书。”
“别学我跟记者较劲。”
他说这话时瞥了眼王晓燕。
后者立刻低下头。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警服的身影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柳沁雪的眼睛肿得像桃子却硬是挤出一个笑容。
“我旷工来的。”
林野放下纸箱轻轻抱住了柳沁雪。
“谢谢。”
阳光照在这一小群人身上。
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林野弯腰捡起纸箱时一滴水珠落在了纸箱上。
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林野的手还停在半空。
柳沁雪的眼泪已经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警服肩章的反光刺得他眯起眼。
这个向来雷厉风行的女警官此刻肩膀抖得像片落叶。
“对不起。”
“我什么都没帮上......”
柳沁雪的话被林野用拇指抹去了。
他指腹的茧子刮过她眼下带走一道水痕。
“六扇门最好的捕头给我当保镖?”
林野突然笑了。
白发被晨风吹起几缕。
“我可付不起你的薪水。”
柳沁雪看了眼手表。
“我该......”
“去吧。”林野提起行李袋,“改天请你吃食堂。”
当汽车卷起的尘土散去时。
柳沁雪还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路,心若苦水。
……
村口的歪脖子柳树比记忆中更斜了。
林野回了自己的青龙村。
自己家的二层小楼的白瓷砖在夕阳下亮得刺眼。
那是他年前特意从省城买的高级建材。
“野娃子!”
老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支书沟壑纵横的脸从横幅后面探出来。
“你爹在晒场等你哩。”
晒场的麦秸堆上坐着个人影。
林建国脚边摆着两个搪瓷缸。
酒香混着新麦的气息飘过来。
林野的膝盖突然发软。
他看清父亲还是勤勤恳恳的种着自己家的地。
“爸......”
“你可算回来了,你妈炖了酸菜鱼。”林建国笑着说。
“省城买的鱼。”
“活蹦乱跳的。”
堂屋的八仙桌上。
高凤琴正用围裙擦第三遍筷子。
电视里在放永盛祥破产的新闻,声音被她调成了静默。
林野看见母亲后颈新冒出来的白发。
“吃这个。”
高凤琴把鱼眼睛夹进他碗里。
“你小时候最爱......”
林建国布满老茧的手按在儿子肩膀上。
“回家挺好吧,少受点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