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树的根系在颤抖。
苏璃的指尖触碰到陆荼胸口的茶纹心脏时，那层被星灵编码污染的脉络突然收缩，像被烫伤的蛇，扭曲着避开她的触碰。陆荼的呼吸已经变得机械而断续，茶纹心脏每一次泵动，都伴随着金属摩擦般的嘶鸣。他的瞳孔里，银蓝色的数据流正在蚕食最后的人性。
\"来不及了……\"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锈蚀的齿轮间挤出来的，\"挖出它……趁我还能控制这具身体。\"
酆荼的判官笔悬在半空，墨黑色的先民血从笔尖滴落，在地面蚀刻出焦灼的纹路。他盯着陆荼胸口那颗逐渐金属化的心脏，喉结滚动：\"直接摧毁心脏，他的意识会跟着消散。\"
\"不。\"苏璃的左眼——那颗用先民血墨炼制的假目突然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像一行血泪，\"青石祭坛上的那颗心……\"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假目传来的画面太过破碎——初代茶祖的遗骸心脏蜷缩在祭坛中央，干枯的肌肉组织间缠绕着黄金叶的脉络，而那些脉络正在缓慢地搏动，仿佛在回应某种遥远的召唤。更诡异的是，心脏表面布满了与陆荼胸口如出一辙的茶纹，只是那些纹路呈现出被火焰灼烧过的焦黑色。
世界树的叛变根须突然集体痉挛。
粗壮的根脉从地底翻卷而出，像被无形的手扯住，硬生生拽回土壤深处。地牢方向传来原始孟婆的尖啸，那声音穿透层层岩壁，震得觉醒者们纷纷捂住耳朵——有温热的液体从他们的耳道里渗出，不是血，而是带着苦涩茶香的透明黏液。
\"它们在害怕。\"陆荼突然抓住苏璃的手腕，茶纹心脏发出濒临崩溃的嗡鸣，\"祭坛下面有东西醒了……\"
他的话音未落，青石祭坛方向传来一声闷响。十二把石椅同时崩裂，那张星灵与先民混血的面具悬浮到空中，裂成两半的面具内部渗出粘稠的黑红色液体，液体在半空中凝聚成一只手的形状，朝着陆荼的方向勾了勾手指。
陆荼的身体猛地一颤。茶纹心脏突然暴起，金属化的脉络刺破皮肤，像无数细小的触手朝着祭坛方向延伸。他的瞳孔彻底被银蓝色占据，声音却诡异地恢复了人类的情调：\"它要我过去……\"
苏璃的假目突然剧痛。
先民血墨在眼球表面沸腾，灼烧般的疼痛中，她看到无数重叠的画面——初代茶祖跪在祭坛前，亲手剖开自己的胸膛，将还在跳动的心脏塞进祭坛底部的裂缝；星灵族的科学家围着一具半机械半血肉的躯体，往空荡的胸腔里填入一颗茶纹缠绕的金属心；原始孟婆的克隆体们集体仰头，她们的左眼同时映出世界树根系最深处的一团蠕动黑影……
\"不是换心。\"苏璃突然明白过来，\"是归位。\"
她拽住陆荼的手腕朝祭坛冲去。酆荼的判官笔在空中划出一道墨痕，觉醒者们组成的防线立刻收缩，为他们挡住追击的叛变根须。编号5的少女双手按在地面，冰晶茶膏的能力全力爆发，将扑来的根脉冻成脆硬的冰雕。
祭坛近在咫尺时，陆荼突然僵在原地。
茶纹心脏的金属触须已经有一半探入祭坛裂缝，而裂缝深处，那颗干枯的茶祖心脏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更可怕的是，随着两颗心脏的距离缩短，陆荼皮肤下的血管开始凸起，像是有无数虫子在里面爬行——那些是星灵编码具象化的数据流，它们正在疯狂复制，试图占据这具身体。
\"来不及等它们自然融合了。\"酆荼突然出现在陆荼身后，判官笔的笔尖抵住他的后心，\"要人为干预。\"
苏璃的假目突然流出更多血墨。她看到酆荼没有说出口的计划——判官笔会刺穿陆荼的脊柱，暂时切断神经传导，让星灵编码失去控制身体的通道。但这样做的风险是，陆荼的意识可能永远困在数据深渊里。
\"还有另一个办法。\"她按住酆荼的手腕，假目直视祭坛裂缝，\"用我的眼睛当桥梁。\"
没等他们反对，苏璃已经摘下假目。失去视觉的黑暗降临的瞬间，她将这颗由先民血墨炼制的眼球按进祭坛裂缝。
血墨与两颗心脏同时接触的刹那，整个世界突然寂静。
然后——
轰！
无形的冲击波以祭坛为中心炸开。苏璃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溅在脸上，不知道是血还是融化的金属。她的耳膜嗡嗡作响，却清晰地听到一个陌生的心跳声——那不是人类的心跳，更像是某种古老的、巨大的存在从沉睡中苏醒的震颤。
黑暗的视野里突然亮起无数光点。
那些是茶纹。
初代茶祖的心脏彻底复苏，黄金叶的脉络如血管般缠绕其上，而陆荼的金属心脏则像遇到烈焰的冰，迅速消融。两颗心脏的碎片在血墨中交织，重组，最后融合成一枚全新的器官——表面覆盖着焦黑色茶纹，内里流淌着先民血墨，核心处却有一点银蓝色的星灵编码在闪烁。
陆荼的身体剧烈抽搐。
融合完成的心脏自动飞回他的胸腔，茶纹如活物般爬满他的皮肤。当他睁开眼睛时，左眼是人类的瞳孔，右眼却变成了与苏璃假目相同的血墨色。
\"我看到了……\"他的声音带着双重回音，像是两个灵魂在同时说话，\"世界树根系最底层的囚牢。\"
祭坛上的混血面具突然灰飞烟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全息投影——星灵皇城地牢的最深处，原始孟婆的本体被锁链禁锢在一口青铜巨棺上。她的银蓝色长发不再是发丝，而是无数根刺入棺盖的数据缆线。棺椁缝隙里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那些液体在接触到地面时，立刻腐蚀出蜂窝状的孔洞。
\"那不是瘟疫原液……\"陆荼的新心脏剧烈跳动，\"是比星灵族更古老的东西。\"
投影突然扭曲。
原始孟婆抬起头，她的脸已经有一半融化，露出下方的机械骨骼。剩下的那只人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璃，嘴唇开合，没有声音，但所有人都读懂了她的唇语：
\"来阻止我……否则它会吃掉整个味觉宇宙。\"
觉醒者们突然集体跪倒。
他们的味觉神经不受控制地痉挛，嘴里同时尝到某种无法形容的味道——像是所有茶香、所有苦涩、所有甘甜被强行压缩后的窒息感。编号5的少女突然呕吐，吐出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一团蠕动的黄金叶嫩芽。
\"她在强行共享味觉记忆！\"酆荼的判官笔炸开，墨汁在空中形成防护罩，\"闭紧你们的味蕾！\"
苏璃的假目已经与祭坛同化，但残留的视觉神经依然接收到一段加密信息。她摸索着抓住陆荼的手，在他掌心画出一个符号——那是先民文字里的\"契约\"。
陆荼的新心脏突然泵出一股热流。
他反手握住苏璃的手指，茶纹顺着两人交握的手蔓延，在他们周围形成一个茧状的封闭空间。星灵编码与先民血墨在茧内交锋，最后达成诡异的平衡。
\"我知道该怎么进入地牢了。\"陆荼的左眼流出血泪，右眼却渗出银蓝色的数据流，\"但需要付出代价。\"
酆荼的防护罩外，世界树的叛变根须正在集结。它们不再攻击，而是像朝圣般朝着地牢方向蠕动。根须表面裂开无数道口子，每一道裂缝里都嵌着一颗腐烂的黄金叶果实。
\"什么代价？\"苏璃在黑暗中问道。
陆荼沉默了很久。
\"味觉。\"他最终说道，\"我们中必须有人永久失去品尝茶的能力。\"
茧外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连根须蠕动的窸窣声都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