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秋不记得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了，只知道当他看见父亲的车出现时，那一刻的激动是真的，开心是真的，跌入谷底的失望和悲伤也是真的。
他明明那么兴奋地站起来，想要飞奔过去投入那个宽阔的怀抱，可下一秒就被那人冷漠的眼神定在了原地。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毫无感情的“滚”字。
季凌秋明白，他的等待终究还是落空了。
他的爸爸……彻彻底底地不要他了。
他木然地站在那里，一瞬间身体仿佛被冰封了一般动弹不得，只是冷的发抖。
没有生气到怒骂，也没有难过到痛哭，只有眼泪无声无息地从脸上滑落，眸光也死寂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哪里，或者说，还能去哪里。
直到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了他的眼睛上，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不禁令他心头一颤。
——跟哥回家。
对啊，也许……他还可以有两个哥哥。
那么好的两个哥哥。
等季凌秋真正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搂着沈泽川的腰，连头都埋在了他的胸口处。
“我好像……把你的衣服弄湿了。”季凌秋松开手，略显愧疚地抬起头，“对不起。”
“不需要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沈泽川轻声道，“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
“对。”顾景翊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他，“再哭一会儿也没关系，我们都在呢。”
季凌秋摇摇头，再次转身看了看那条马路，果不其然，那辆黑色的车早已经离开了。
没必要再有什么留恋了。
他的双手握成拳之后又松开，眼神变得坚定起来，看着他们说道：“大哥，二哥，我跟你们走。”
“还有，谢谢你们愿意收留我。”
“这不叫收留，这是你获得新生的开始。”顾景翊嘴角含笑，冲他伸出手，“欢迎回家。”
季凌秋笑了下，同样伸手和他交握。
沈泽川则直接抬手覆在了他们两个上面，三个人仿佛就此达成了某种契约。
后来他们才知道，这个契约名叫永不分离。
回家的路程有一定距离，沈泽川和顾景翊还是和往常一样，东一句西一句地聊着天，可季凌秋却一直都很安静，很少开口。
不过他们也知道，尽管季凌秋同意了和他们走，但心里的创伤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愈合的，他还需要时间。
对此，沈泽川还是有些发愁的。
毕竟季凌秋的情况特殊，他想要安慰都多少有点无从下手。
可他现在作为季凌秋的哥哥，还是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关怀，或许也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吧。
“小翊，你和小秋在这里等我两分钟。”沈泽川突然道，“我去趟超市。”
“嗯？”顾景翊一愣，“哥你要买什么东西啊？”
“回家你就知道了。”沈泽川神秘兮兮地说着，随后大步流星地走进了马路对面的超市。
他动作很快，出来的时候却还是两手空空。
顾景翊眼睛都睁大了：“哥，东西呢？”
沈泽川拍拍自己的衣服，挑眉道：“在兜里呢。”
所以这人还是没说买的到底是个啥。
在两个小家伙好奇且疑惑的目光中，沈泽川抬腿继续往家走，只不过这次他双手都插进了衣兜里，一路都没拿出来。
回到家后，顾景翊担心之前拼起来的木板床不够大，他们三个人一起睡可能会挤，于是又挑了一块大木板拼了上去，并且仔细地重新铺好了被褥。
而季凌秋也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这个房子的破旧，进屋便乖乖地独自坐在了一边，看见有需要帮忙的事，他还会主动过去搭把手。
非常有眼力见，就是始终不主动说话。
顾景翊本来的打算是让他缓一缓，等他把这次的事情消化一下再说。
可沈泽川等不了，他看见季凌秋那副失落低沉的模样就难受，总担心他万一好几天都缓不过来，这孩子不得抑郁了？
于是他开始没话找话，时不时就故意从季凌秋面前路过。
“小秋，你饿不饿？家里还有两个馒头呢，我拿给你吃一点？”
“不用了大哥，我不饿。”季凌秋说，“还是你和二哥吃吧。”
“我们俩都吃过了。”沈泽川正色道，“现在重要的是你，晚上应该没吃东西吧？饿着肚子怎么行……”
他的话刚说到一半，就听顾景翊开口道：“哥，这馒头都硬了，别给小秋吃了，容易把牙硌掉。”
“啊？”沈泽川不可思议地回头看他，“不能吧，这么硬吗？”
顾景翊都懒得跟他解释了，直接抓起一个邦邦硬的馒头，张嘴咬了一口，然后又举起来在墙上砸了两下。
沈泽川：“…………”
“好了好了，放下吧，咱这房子不结实，别再给墙砸漏了。”
顾景翊笑了笑：“没事儿，哥，可以留着当武器用。”
又过了一会儿，沈泽川大概是洗了把脸，接着又神不知鬼不觉地飘到了季凌秋面前。
“小秋秋啊，洗漱吗？”
“嗯，要洗的。”
“好，那哥去给你拿条新毛巾。”
“嗯，谢谢大哥。”
两分钟后，季凌秋还没等去洗呢，沈泽川又来了：“小秋秋啊，你上厕所吗？”
“……暂时不上。”季凌秋撇撇嘴，“大哥，你这样叫我太别扭了，能不能换个称呼啊？”
沈泽川想了想，再次开口：“小三儿啊……”
季凌秋：“…………”
“算了大哥，你还是叫名吧。”
沈泽川哦了一声：“小秋，厕所里的灯这两天坏了，你如果半夜要拉屎的话，害怕你就叫我起来，我陪你去。”
闻言季凌秋一脸狐疑地看了眼厕所的方向，不禁纳闷这么小的厕所到底要怎么同时容纳两个人。
难道要骑脖颈吗？
季凌秋不解，但季凌秋不忍心打击大哥的一片好意，因此他还是应了下来。
虽然沈泽川无比僵硬地找了半天话题，但季凌秋确实慢慢放松了许多。
眼看效果显着，沈泽川在临睡觉之前，终于拿出了自己事先准备好的“杀手锏”。
他连跑带颠地去到了厨房，在一小盆热水中取出了两袋纯牛奶，随后笑容满面地跑了回去。
“小翊，小秋，来来来，你们一人一袋。”沈泽川脸上的笑意更甚，“都说这玩意儿有助于睡眠，对身体也好，你们吃点奶再睡……”
此话一出，三个人全都石化了。
看得出来沈泽川对于给弟弟们买奶喝这件事真的很高兴，以至于嘴瓢到让他们吃奶了。
季凌秋登时笑出了声：“知道了大哥，我会好好喝奶的。”
“对。”顾景翊笑着附和，“吃奶的事我忘得差不多了，但喝奶没问题，我还会呢。”
“别贫了你俩，懂我的意思就得了呗，还一个劲儿嘲笑我。”
沈泽川嘴角噙着笑，抬手在他们两个脑门上各敲了一下，语气却是宠溺极了：“快喝吧，我特意热了一下呢，别凉了。”
“遵命！”
看着他们开始喝了之后，沈泽川才起身去收拾其他东西，走之前顺手摸了一把季凌秋的脑袋，见他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不少，心里的大石头也算落了地。
等他再回来时，两个小家伙已经挨着睡着了，而屋里的小桌子上，却放着一个装满了牛奶的杯子。
看来是特意给他留的了。
沈泽川无声地笑了笑，将牛奶一饮而尽，然后关上了灯。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