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铛铛急得快哭了。
聂之轩整队准备出发时,她才发现萧朗不见了。她躲在队伍后面悄悄拨打萧朗的电话,却提示关机。
萧朗是故意走的。
她又打给萧望,同样关机。
唐铛铛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两个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现在都从她视线里消失了!尤其是萧朗,三个月朝夕相处,他好像变得沉稳睿智了——这是好事。以前萧朗有想法总爱找她商量,让她觉得自己被需要。可现在他一声不吭就走了,还是在抓捕行动前这个节骨眼上。唐铛铛不知道这算不算“背叛”,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以前哪怕形势再险,萧朗总会挡在她前面,可这次,哪怕有聂之轩和组员在身边,她还是慌得厉害。
她没乱猜萧朗的目的。毕竟这几次行动,他沉稳指挥、带小组赢了不少次,变化太大,让她有点不适应——她总在萧朗身上看见萧望的影子,甚至觉得他比萧望更有股子不拘小节、勇往直前的劲头。
这会儿,她从担心萧望,变成担心两个人。在她眼里,兄弟俩都是只身犯险,会有危险吗?虽说相信他们的本事,但见不着人,难免胡思乱想。要是能联系上就好了,哪怕只找到萧望,他也一定会帮萧朗的。
上级命令很明确,学员们无论以后分工如何,这次行动都要参加。两个小组的人在操场集合。
跟着聂之轩的口令,唐铛铛机械地做着动作,脑子却乱成一团:萧朗变着法儿逗她笑的样子,不经意的幽默,给她的惊喜,对她的言听计从;还有萧望的沉稳,他温暖的手,工作时专注的模样……她忍不住想,又不是见不着了,呸呸呸,他俩肯定没事!
几乎同一时间,两个小组的组长都不见了,学员们议论纷纷。有人猜他们接了秘密任务,有人猜他们怕困难退出了,甚至有人把“幽灵骑士”和他俩联系起来。
虽说少了两个人对行动影响不大,但毕竟是组长,难免影响士气。连唐骏在内的上级们,脸上都写满了担心。
临时顶上的“代组长”聂之轩和程子墨整队时,喊破了嗓子也压不住议论声。
只有傅元曼一脸坦然,既不评价两人的失踪,也不制止议论,只从容地部署工作:怎么分组、怎么和警方配合、谁负责围追、谁负责堵截……有条不紊。
围墙外,萧闻天也在做类似部署。南安市特警、武警、刑警都派了精干力量。大家都纳闷,不过抓个恶势力老大,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晚上七点,队伍集结完毕。百余名荷枪实弹的警察坐着大巴,在警车引领下,趁着天没全黑,悄悄驶向东南方向的海城市。
萧朗翻出院墙的那一刻,突然觉得轻松。虽说过去三个月也有外出抓捕的机会,但集体行动总束手束脚。一向爱自由的他,这会儿才觉得找回了自己——哪怕这次不是出去玩。
从小到大,姥爷对他百依百顺,可到了工作上,还是不够信任他。萧朗不是固执,只是觉得有一丝可能就不能放过,办案不能靠赌。但姥爷说得也对,警力有限,顾不了那么多。既然这样,他萧朗就该出份力。他知道自己不是超级英雄,只身犯险不一定对,前路是成是败甚至是死,都不好说,但他就是这种人,不会因为怕就放弃。
萧朗要去的阳北市,在南安市西北方向,一百五十多公里,怎么去成了首要问题。想了想,回家开车最靠谱。
打车到家,他悄悄进门,看见妈妈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快三个月没见了,没想到自己这么想妈妈。他想上去抱抱她,却知道一旦惊动,妈妈肯定不让他去冒险。他静静地站在门口,看了好久。
傅如熙是警察,也是警嫂、警妈,早就习惯了独自在家。此刻她万万没想到,小儿子正站在身后。要不是有新的线索,她连电话都舍不得打,怕影响丈夫和儿子,哪怕心里想得厉害。
萧朗蹑手蹑脚绕过厨房,从客厅沙发上的手提包里摸出妈妈的车钥匙。临走前,他想留个字条,却知道时间紧迫,每分每秒都可能关乎人命。“妈妈我爱你。”他小声说了句,轻轻关上门。
虽说开车不算熟练,但萧朗第一次摸方向盘就被教练夸“有赛车手潜质”。这会儿他把车开到极速,不再怕限速、不怕罚款,只盯着时间。
夜幕降临,高速上有团雾,可萧朗钻进雾里也没减速。跟着手机导航,他一路向阳北市疾驰而去。
和南安市相比,阳北市要小很多,却有北方城市大开大合的感觉。所有道路正南正北、正东正西,像网格一样连接起城市每一块。虽说萧朗第一次来,但十分钟内就摸清了道路结构和目的地位置。
被萧朗定位的别墅区在城市西南角,山脚下。这片别墅区有些年头了,地处郊区,房价估计不高。但萧朗没想到,小区物业挺负责,任凭他好话说尽,保安就是不让开车进。
没办法,他没警官证、没办案手续,又不想惊动可能藏在小区的b,只好把车停在门口,徒步进去。
别墅区不大不小,道路曲折复杂。靠两条腿找,还不知道具体位置,实在困难。
萧朗一边绕圈,一边想办法。突然想起小区大妈——这个神奇的群体,无所不知。
此时刚过八点半,正是散步的时候。萧朗很快在小区中央的健身器材处发现一群大妈,赶紧凑上去。
“大妈,我想问问,这个人住哪栋楼啊?”萧朗拿着b的照片,装出可怜样,“我从外地来投靠表哥,半路上丢了钱包,就剩地址和照片了,您帮帮我吧。”
萧朗高高大大、浓眉大眼,一脸正气,大妈们看着就喜欢。加上他装得无奈可怜,几个大妈放下警惕,轮流凑过来看照片,有的还戴上老花镜。
“这人肯定不是咱小区的。”一个大妈说。
“是不是六栋那个开宝马的小富婆老公啊?”另一个大妈搭话,“那小富婆一年到头见不着老公,一两个月前她老公来的时候,我们还说呢,会不会是二奶……”
萧朗眼睛一亮,来了精神。几个大妈纷纷点头,说照片里的人很像那个“小富婆的老公”。
“那具体门牌号呢?”萧朗压着激动问。
“六栋1301。”一个大妈指了指北侧高层,“单元门门禁坏了,直接进去就行。”
“谢谢大妈!”萧朗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手枪,朝六栋跑去。幸亏问了大妈,不然他以为b住别墅,一直在一期瞎找,压根没想到二期高层。
对象位置不明、有无武器不明、有无帮手不明,萧朗第一次独自抓捕,就碰上这么多困难。叫110等支援?怕耽误事,毕竟“幽灵骑士”可能就在附近。他硬着头皮乘电梯到13楼,敲了敲1301的门。没人应。
再敲,还是没动静。不祥的预感涌上来,萧朗退后几步,一脚踹开房门。
一个短发女人手脚被绑、嘴巴封着胶带,正趴在地上费力往外挪,眼神满是恐惧。显然,她在求救;显然,萧朗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萧朗端着手枪冲进房间,见床上直挺挺躺着一个人——不是b还能是谁?
他跪到床上,拍打b的脸,没反应。尸斑、尸僵都没出现,还不能确定死了,萧朗安慰自己。他颤抖着扒开b的眼睑,瞳孔散大,没对光反应——b真的死了。
“幽灵骑士”又快了一步。看来他是对的,姥爷错了。
萧朗不知道该骄傲还是沮丧,见b嘴角流着泡沫,床头柜上有倒伏的药瓶和散落的药,猜b可能中毒死了。“幽灵骑士”居然灌毒药杀人,这么难的手法,他怎么做到的?
回到客厅,萧朗撕开女人嘴上的胶带,解开绳子,问:“怎么回事?那人是谁?”
女人浑身发抖,吓得说不出话。
等了半分钟,见女人缓不过来,萧朗把手机塞给她:“我去追他!你快报警!”
从13楼冲下来,萧朗傻了眼。小区虽人不多,但太大了。虽说“幽灵骑士”的样貌体态刻在他脑子里,但昏暗的路灯下,怎么认得出?
嘀……嘀嘀……嘀嘀……嘀……嘀……
一阵熟悉的铃声从远处飘来。萧朗动了动耳朵,惊喜——那是他第一台诺基亚8310的铃声。
诺基亚,“幽灵骑士”,这联系早就在他心里扎了根。
萧朗屏住呼吸,借着昏暗的光寻找。远处,一个年轻男子从裤兜掏出个物件,蓝光在暖色调的灯光里格外刺眼——是诺基亚8310的蓝屏光!
想喊,又怕惊动对方,萧朗轻手轻脚跑过去。快到一百米时,“幽灵骑士”突然跑了起来。萧朗百米能跑十二秒三,却怎么也追近不了,只好掏出手枪大喊:“抓住他!前面的人抓住他!”
人口密集的地方不准开枪,这是规矩。
路人纷纷扭头看这俩狂奔的年轻人,却没人伸手帮忙——谁知道谁好谁坏?就连不让萧朗开车进小区的保安,也缩进了保安室。
“幽灵骑士”跑出小区,跨上一辆复古风助力车,轰鸣着向西南方向冲去。这车明显改装过,加速能力不是普通助力车能比的。
萧朗钻进自己的车,猛踩油门追上去。十分钟后,两人从城乡接合部开进郊区农村。萧朗在乡村小道上渐渐被甩开,直到看见助力车倒在路边,才松了口气,急刹车跳下车。
“幽灵骑士”弃车躲进了一个十字胡同口的废弃茶厂。茶厂围墙很高,后面是山,厂区和山不相连,“幽灵骑士”成了瓮中之鳖。
萧朗知道,这么大的厂子,他一个人搜不过来,守住咽喉要道就行。他端着手枪挪到工厂中央的大树下,警惕地张望。不知道那个女人啥时候清醒报警,不知道路人会不会报警,不知道警察能不能找到这儿。越想越担心,他决定用激将法引出对方。
“出来吧!我们早就知道你是谁了!”萧朗喊,“你化名魏整义,是看守所逃脱案里最后一个跑的。警察知道你的样子、体形,还知道你右脚六个脚趾,喜欢足浴。你用诺基亚手机,就那辆改装过的破助力车!你觉得能逃多远?”
没人动静。
突然,萧朗毛骨悚然,感觉背后有东西。他没听到脚步声,但第六感不会错。猛地回身,没看清影子,前臂就被重重一击,手枪飞了出去。没了枪,萧朗也没示弱,下意识挥拳,却被对方轻松化解。准备再攻击时,他迎着月光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那双眼睛出奇地黑,空洞得像无尽的宇宙,望不到边。萧朗不自觉停下动作。
“对了,看着我的眼睛。”一个厚重的声音传来,“盯着我的眼睛,慢慢的,你困了吗?”
萧朗连退几步,靠在树上。他真的觉得困,四肢无力,慢慢滑坐在地上。
失去意识前的几分钟,萧朗想通了很多事:
他仿佛看见“幽灵骑士”在看守所里用那双黑眼睛催眠同号房的犯人,在他们浅睡眠时输入越狱的念头——这就是犯人们齐心越狱,却又说不清动机的原因吧?
他仿佛看见“幽灵骑士”催眠逃脱的重刑犯,在对方毫无抵抗时逐个杀死——这就是杀人现场没搏斗痕迹、尸体没抵抗伤的原因吧?
他仿佛看见逃犯R被催眠后背上天台,却突然苏醒,和“幽灵骑士”有了短暂肢体接触——他怎么苏醒的?自己该怎么办?
他仿佛看见妈妈的背影,后悔没上去抱抱她;看见唐铛铛的笑脸,不知道她会不会怪自己、担心自己、怀念自己;还看见了爸爸、萧望……
“其实我不想杀你,可你知道太多了。”“幽灵骑士”戴上手套,“所有人都会记住你,你是为法律光荣牺牲的。别怪我了,兄弟。”
月光下,匕首闪着光,慢慢举向斜靠在树上的萧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