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角落里,一台灰扑扑的电动充气泵静静躺着,橡胶软管蜷曲成问号的形状。肖大队用脚尖轻轻踢了踢机器:“这玩意儿在咱们这儿比锄头还常见,给孩子吹气球、给塑料玩具打气都能用,农用车轮胎没气了也靠它救急。”他说得轻松,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对讲机,发出沙沙的轻响。
林涛盯着现场照片,指尖在投影幕布上点了点:“老秦说得对,疑点太多了。如果叶聪生是凶手,为什么只在小马扎上留下指纹?二楼翻得乱七八糟,抽屉拉手、衣橱门把手上却干干净净——他作案时戴了手套,临走前还特意擦了其他地方?这不合常理。”他的眉头拧成一团,像在跟空气较劲。
“你们这是在怀疑单雅?”陈诗羽突然开口,绷带随着她的动作滑下几厘米,露出腕骨上淡淡的青色血管,“一个刚生完孩子半年的母亲,怎么可能……”她的声音低下去,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注意到她的瞳孔在灯光下微微颤抖,像受惊的幼鹿。
“被害人学理论告诉我们,婴幼儿被杀案,亲属作案占比超过六成。”我翻开笔记本,钢笔尖在“单雅”名字上画了个圈,“但现在下结论太早。等唐法医的硅藻报告吧。”话音刚落,唐法医就推门进来,U盘在他掌心投下一小块阴影。
显微镜照片投在幕布上时,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第一张照片里,水缸水样的硅藻密密麻麻,像撒了把碎玻璃,长条形和舟形的硅藻挤得满满当当;第二张照片里,婴儿脏器里的硅藻却稀稀拉拉,大多是圆滚滚的中心硅藻,像撒了把芝麻。
“这差距也太大了。”大宝凑近屏幕,鼻尖几乎碰到幕布,“会不会是检验方法的问题?”
唐法医摇摇头,白大褂袖口蹭到投影仪开关:“同一台离心机,同一批试剂,水样和脏器检材同时处理。而且——”他切换到第三张照片,“毒化结果显示,胃内容物里有游离氯,符合自来水特征。”
肖大队的钢笔“啪嗒”掉在地上:“也就是说,孩子是在别的地方溺死,再被扔进自家水缸的?可谁能这么干?单雅当时就在家里啊!”
会议室里陷入沉默,只有空调出风口发出轻微的嗡鸣。我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突然想起解剖时婴儿腹部不自然的隆起——那不是溺死常见的胀气,更像是……“去现场。”我抓起勘查箱,金属扣环硌得掌心发疼,“真相应该还留在那儿。”
警戒线在微风中轻轻晃动,像一道割裂现实的虚线。叶强家的后门正对着老宅废墟,一堆灰烬堆在墙根,焦黑的碎屑里夹杂着蜡黄色的黏稠物,像凝固的血泪。大宝突然抽了抽鼻子:“不对劲,烧衣服怎么会有胶皮味?”
我蹲下身,用树枝拨弄灰烬。热塑胶特有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烧融的塑料块黏在泥土里,数量多得反常。“婴儿衣服上能有多少塑料?”我喃喃自语,树枝突然碰到一块硬物。小心翼翼挑出来,那是块巴掌大的碎片,边缘焦黑卷曲,中间却保留着完整的蓝色碎花图案,柔软的pVc材质在阳光下泛着哑光。
“这玩意儿看着眼熟。”大宝蹲下来,绷带垂到灰烬里,“去年我侄女过生日,买过个带碎花的游泳圈,材质跟这一模一样。”他的声音突然卡住,和我对视的瞬间,眼里闪过电光石火般的光亮。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废墟里的碎玻璃片反射着冷冽的阳光。我捏着碎片站起身,布料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如果真是游泳圈,那么充气泵、塑料碎片、自来水中的硅藻……这些零散的拼图突然有了轮廓。但最关键的那块——单雅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抱着孩子站在自来水池前时,究竟在想什么?
警戒线外,一个穿碎花围裙的农妇正领着小孩路过,孩子手里的气球摇摇晃晃,在风里发出细微的“吱吱”声。我望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想起解剖室里那具安静的小尸体,手指不由得攥紧了碎片。不管真相多残酷,总得有人把它拼完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