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天池如镜。
昨夜的风似乎仍凝滞在空气中,水面无波无澜,竟如寒冰般凝固。众人赶到时,只见无数晶莹露珠悬停半空,每一滴都映着微光,仿佛星河坠入凡尘。
阿蕤忽觉腕间灼痛,低头看去,那枚海棠胎记竟如活物般蠕动,花瓣边缘泛起金色细纹。未及反应,十二瓣金蕊骤然剥离肌肤,带出一缕血丝,却未落地,而是如受牵引般飞向池心,倏忽没入云梦泽虚影的胸膛。
“社长!”慕洛筠惊呼,刚要上前,脚下却猛然一滞——天池中央,云梦泽的灵体正自万千露珠中凝聚。每一滴露水都映着他的残影,如碎镜重组,渐渐勾勒出完整的轮廓。
就在此时,七道血色残魂自云梦泽体内剥离而出,如赤练腾空,交织成北斗七星之形。每一颗星位皆浮现一幅画面,宛如古老画卷在虚空中展开——
天枢位,徐福立于东海之滨,手持符箓,脚下法阵光华流转,而波涛之下,隐约可见九首巨妖的狰狞轮廓,正被层层锁链拖入深渊。
天璇位,黑齿族先祖跪伏于祭坛,手中骨刃划破掌心,鲜血滴落青铜神树,树纹竟如活物般吞噬血珠,而后,他转身踏入黑暗,身后族人哀嚎遍野。
天玑位,瑶华公主独坐深宫,手中玉簪抵住心口,泪落如珠,而窗外烽火连天,映红了她苍白的面容。
……
众人屏息,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禁锢,连呼吸都凝滞。
“原来如此。”云梦泽的声音终于清晰响起,不似往日的飘渺,而是带着沉甸甸的真实感。\"七杀本是北斗渡厄时分裂的恶念。\"他抬指轻点,七道残魂如受敕令,倏然崩散,化作万千流萤,飞向天地四方。
就在最后一缕残魂消散的刹那,池畔那株沉寂的山乌龟藤蔓骤然疯长,枝叶舒展间,竟绽出七朵莹白之花,花心赤红如血。而藤蔓末端,一枚青果无声垂落,触地瞬间,竟发出金石相击般的清响。
慕洛筠怔然,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指尖触及的刹那,耳边竟响起遥远的梵唱——
那是三百年前,镜花国覆灭之夜的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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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四象盘绕的殿柱投下肃穆的阴影,青铜鹤炉吞吐着沉水香的薄烟。
黑齿太子双手捧着鎏金盟书,指尖微微发颤——那薄如蝉翼的金箔上,密密麻麻刻着两国使臣连日商议的条款,每一条都重若千钧。
玉晓熙的星玺悬于盟书之上,玺底朱砂殷红如血。她眸光微敛,指尖稍一用力,玺印落下——
\"嗡——\"
殿内骤然响起一声清越的铮鸣,星玺上的古老符文竟如水波流动,在纸面上自行重组。原本分化的两国文字,竟融合为统一的玺文,墨迹如游龙般蜿蜒铺展:
\"第一条:黑齿国归顺海棠郡,改为瑶州,原黑齿太子晟封郡王。”
\"第二条:遵瑶华公主遗愿,立苍梧分院,授六艺,传星历。”
\"第三条:共修《徐福东渡志》,考据先民遗踪。\"
\"第四条:通商口岸设茶马司,互市铁器、丝绸、星砂……\"
殿角的老史官猛地抬头,笔尖的墨汁滴在绢册上——星玺自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异象!
\"皇兄……\"
稚嫩的嗓音打破了凝滞的气氛。黑齿太子低头,见小公主阿葳正拽着他的衣袖。她仰着脸,杏眼里映着殿外的天光:\"能把冷宫改成书院吗?那里有好多古书,还有母后从前栽的海棠……\"
太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冷宫——那个终年飘着药香和墨香的院落,母后半生被囚禁的地方。他仿佛又看见那个消瘦的身影倚在窗前,指尖摩挲着《海国图志》的残卷,轻声说:\"阿晟,你要走出去看看……\"
\"好。\"他单膝跪地,平视着妹妹的眼睛,\"母后一定很喜欢这个提议。\"
腰间突然传来灼热感。太子下意识按住新佩的海棠玉印——白玉雕琢的花苞里,封存着那枚从星陨废墟中找回的星钥。此刻它正微微发烫,仿佛在回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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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池畔,重生的海棠树在月色下流转着莹莹清辉,枝桠间垂落的星纹绡在夜风中轻舞。云梦泽指尖轻点,织梦九章图卷凌空展开,每一章都像一扇映照前尘的琉璃窗。
第一章帛布展开时,风旌扬的破军箭突然嗡鸣。画面里金戈铁马的战场上,少年将军为救被古妖追击的同伴,竟用身体挡住七杀剑锋。附体的黑气顺着他的血脉蔓延,而那个被他推开的少年——赫然长着南流景的脸。
\"难怪...\"南流景摩挲着赤璋刀佩,\"我总梦见有人在对我叫'大郎躲开'。\"
第二章帛布泛起水墨晕染的纹路。画面中的陌长安一袭儒衫,正将黑曜手串按在入魔挚友的眉心。令人心惊的是,被困者周身缠绕的锁链,每一环都刻着《珠心算法》的心得。
\"我只能用你的学问困住你...\"陌长安苦笑。他腕间手串突然发热,投射出当年未显现的后半段画面——被七杀魔气侵蚀的宁沧澜指尖渗血,在地面写下\"君子和而不同\",顿悟间执念消散。
第三章展开时,慕洛筠的冰玉手环叮咚作响。画面里她手持诗种刺向自己的场景令众人惊呼,却见那枚诗种在没入眉心的刹那,化作青藤缠住七杀剑锋。最揪心的是她倒地时,袖中滑落的词笺上写着:\"愿以词心化碧血\"。
文帧秋突然抽泣着指向画面角落——那里有位拼命用星盘收集弥散星力的少女,分明是童芷语前世的模样。她又看见自己将词心化成的那滴碧血引入手中的一面镜子……
当童芷语的星盘映出今世初遇场景时,海棠树突然簌簌摇落星尘。十六岁的云梦泽正在挂牌匾,身后是把玩着镂空香囊球的慕洛筠、抱着古琴的文帧秋、偷吃点心的玉晓熙...每个人衣角都沾着相同的星辉。
\"原来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玉晓熙的星玺照亮树根处新生的菌丝网络——那些发光菌丝竟将十人的影子连成完整星图,\"我们灵魂里都带着彼此的印记。\"
云梦泽拾起一片飘落的海棠叶,叶脉突然延展成通往树心的光路:\"等有机会,让你们看看因缘际会的源头,那是最初的《织梦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