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家顶楼的私人泳池泛着冷光,陆云轩仰头灌下一杯威士忌,冰块撞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他连续第七天失眠的夜晚,床头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窗外的梧桐叶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极了苏瑶那天离开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触感。
“陆总,这是今天的行程表。”助理李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您约了张总谈新能源项目,下午三点……”
“推了。”陆云轩的声音像浸了水的砂纸,“我说了,所有无关紧要的会议都推掉。”
李伟的喉结动了动。他跟了陆云轩十年,从未见过这位少爷如此失态——西装皱巴巴地搭在椅背上,领带歪在锁骨处,连袖扣都松了两颗。更反常的是,他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苏瑶的微信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停在七天前:“我该走了。小泥的主人今天来电话,说要接它回家。”
“陆总,”李伟犹豫着开口,“贺总说……”
“贺总?”陆云轩猛地坐直,威士忌泼在衬衫上,“他不是去谈并购案了吗?”
“贺总今早五点就飞了。”李伟递上一份文件,“他说要亲自查苏小姐的下落。”
陆云轩的手指在文件上微微发抖。贺总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看着他从纨绔子弟成长为集团掌舵人的老人。能让贺总亲自出马的,从来不是“小事”。
“他查到什么了?”陆云轩的声音发紧。
李伟摇摇头:“暂时没有。但贺总说,苏小姐的朋友圈三天前更新过一张照片——是孤儿院的孩子们在玩积木,配文是‘今天小宇学会了搭房子’。”他顿了顿,“那家孤儿院在临江市,叫‘爱心之家’。”
陆云轩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三天前凌晨两点,自己翻遍苏瑶的社交账号,最后一条动态停在半年前——她抱着流浪猫站在雨里,配文是“原来潮湿的不只是天气,还有心”。而从那天起,她的朋友圈就再未更新过。
“备车。”陆云轩扯下湿透的衬衫,“我要去临江。”
“陆总!”李伟急忙拦住他,“贺总说让您等他消息——”
“等?”陆云轩冷笑一声,“上个月我等苏瑶的解释等了三天,结果等来的是她和林浩的‘订婚传闻’;上上个月我等她的生日惊喜等了半个月,结果等来的是她把我送的项链扔进垃圾桶。”他抓起车钥匙往外走,“这次,我自己等。”
临江市的梅雨季来得猝不及防。贺总撑着黑伞站在“爱心之家”孤儿院门口,雨水顺着伞骨滴落,在青石板上溅起小水花。他抬头望着院门口的牌子——“用爱为折翼的天使筑巢”,忽然想起陆云轩昨天在电话里的声音:“贺叔,苏瑶最见不得孩子受苦,她要是来了这儿,肯定不会待太久。”
“您好,请问苏瑶女士在吗?”贺总对门卫亮出证件。
门卫是个五十来岁的大爷,眯眼打量着他:“苏小姐?她上周刚来,说是要做志愿者。不过这两天没见着人,可能在后院带孩子玩呢。”
贺总道了谢,绕过前院走向后巷。后院的铁丝网爬满了藤蔓,他踮脚往里看,果然看见个穿浅蓝衬衫的身影——苏瑶正蹲在地上,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玩积木。她的头发随意扎成马尾,发梢沾着雨珠,却笑得那样灿烂,像朵在雨里绽放的野蔷薇。
“小宇,你看,这块红色的要放在这里。”苏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对,这样房子就更结实了。”
小女孩仰起脸,鼻尖沾着泥点:“苏姐姐,等我搭好房子,你能陪我睡觉吗?我怕黑。”
“好。”苏瑶摸了摸她的头,“等房子搭好,我们一起给它起名字好不好?”
贺总的心脏被轻轻撞了一下。他想起陆云轩书房里那张照片——苏瑶十六岁时在孤儿院做义工,也是这样蹲在地上,给小乞丐擦鼻涕。原来十年过去,她还是那个会把温柔揉进尘埃里的人。
他正想上前,手机突然震动。是陆云轩发来的定位:“临江市‘爱心之家’,我在门口。”
贺总皱了皱眉,迅速回复:“我在后院,苏小姐和孩子在一起。”
三分钟后,陆云轩的身影出现在后巷。他撑着伞,西装裤脚沾着泥点,目光却像钉子一样锁在苏瑶身上。苏瑶听见脚步声抬头,瞳孔里先是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她站起身,拍了拍裤腿的泥,朝他走过来。
“你怎么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什么。
陆云轩张了张嘴,喉咙发紧。他本准备了千言万语,此刻却只说出一句:“小宇的房子搭好了吗?”
苏瑶愣住了。她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搭好了。”她指了指院角的积木堆,“叫‘彩虹屋’。”
陆云轩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积木堆成的小房子在雨里泛着微光,屋顶的红色积木像团燃烧的火。“很漂亮。”他说,“像你十六岁时给小乞丐搭的那间。”
苏瑶的睫毛颤了颤。十年前的暴雨夜突然浮现在眼前——她蹲在巷口给小乞丐擦伤口,陆云轩撑着伞站在她身后,说“我帮你”。那时他才十七岁,西装革履却笨手笨脚,现在他站在雨里,眉眼依旧,却多了几分沧桑。
“苏瑶。”陆云轩伸手,指尖悬在她发梢的雨珠上方,“我找了你七天。”
苏瑶后退半步,撞在积木墙上。“你找我做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找我道歉?找我回去当你的‘附属品’?”
“我找你道歉。”陆云轩的声音很低,“那天在茶馆,我不该说你怕泥潭;我不该怀疑你救小泥的动机;我更不该……”他喉结动了动,“不该在你最需要的时候,站在原地等你。”
苏瑶的眼眶红了。她想起离开陆云轩的那天,自己在暴雨里走了三个小时,去宠物医院给小泥打疫苗。路过奶茶店时,她看见陆云轩的车停在路边,他和一个穿香奈儿的女人有说有笑——后来才知道,那是赵子枫的妹妹,来谈合作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离开吗?”她轻声问,“不是因为泥潭,是因为赵子枫给我看了你的‘黑料’。他说你为了拿下林氏集团的合同,让秘书去查林浩的任务;他说你给我买的珠宝,都是为了让林婉儿吃醋;他说……”她的声音哽咽了,“他说你根本不爱我,你只是享受追逐我的过程。”
陆云轩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想起三天前贺总给他的资料——赵子枫买通酒店保洁,伪造了他和林婉儿在总统套房的监控;买通狗仔队,偷拍他在酒吧和陌生女人碰杯的照片;甚至买通苏瑶的助理,把赵子枫伪造的“黑料”发进她的邮箱。
“苏瑶。”他抓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雨水传来,“那些都是假的。我承认我混蛋,我曾经觉得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我想把你困在我身边;但现在我明白,你是会蹲在泥潭里救小狗的人,是会给孤儿院孩子搭房子的人,是……”他深吸一口气,“是我配不上的人。”
苏瑶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他的西装皱巴巴的,头发被雨水打湿,却在她面前红了眼眶。十年前那个说“我帮你”的少年,十年后成了会说“我配不上”的男人。
“骗子。”她抽噎着,“你明明知道,我最怕的不是泥潭,是……”
“是什么?”
“是我怕你根本不在乎。”她吸了吸鼻子,“怕你只是觉得我好玩,等我玩腻了,就会像扔玩具一样扔掉。”
陆云轩的拇指轻轻擦去她的泪痕:“不会了。”他说,“这次换我当被你扔掉的玩具,只要你愿意回头。”
孤儿院的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般飘过来。苏瑶牵着小宇的手,小宇举着用积木搭成的“彩虹屋”,说要送给“最勇敢的苏姐姐和陆叔叔”。
陆云轩蹲下来,和小宇平视:“小宇,能告诉叔叔,苏姐姐为什么总来这里吗?”
小宇歪着脑袋想了想:“因为苏姐姐说,这里的孩子需要很多很多爱。她给我讲故事,给我买糖,还教我搭房子。”他指了指苏瑶,“苏姐姐说,爱就是……就是不管多脏多累,都要陪着你。”
陆云轩的心脏被这句话狠狠戳了一下。他转头看向苏瑶,后者正蹲在地上,帮另一个小女孩系歪了的鞋带。阳光穿过雨幕,在她发梢镀上一层金边,像极了十年前那个暴雨夜,她蹲在巷口给小乞丐擦伤口的模样。
“苏瑶。”他站起来,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丝绒盒子,“这是我十岁时,在孤儿院门口捡到的。”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缺了角的银戒指,“当时我以为是谁丢的,后来才知道,是你十二岁时为了给弟弟买奶粉卖掉的。”
苏瑶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十二岁那年,弟弟生病需要奶粉钱,她偷偷把奶奶给的银戒指拿到当铺,却被老板坑了只拿到五十块。后来是陆云轩找到当铺老板,把戒指赎了回来,却始终没告诉她。
“我一直留着。”陆云轩的声音发涩,“后来我才知道,你不是孤儿,你是被遗弃的。你从小到大都在捡别人不要的东西,却把自己的善良分给所有人。”他单膝跪地,“苏瑶,我不是要你原谅我,我是想告诉你——从十岁那年捡到你的戒指开始,我就想把你护在羽翼下;从十七岁在暴雨里给你撑伞开始,我就想陪你走完余生。”
苏瑶的眼泪滴在银戒指上,溅起细碎的光。她想起陆云轩这十年的改变:他不再是那个只会挥霍的纨绔子弟,他会陪她去流浪动物救助站,会帮她整理基金会的资料,会在她熬夜做项目时送热粥。原来他早就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只是她一直不愿相信。
“陆云轩。”她轻声说,“我原谅你了。”
陆云轩的呼吸一滞。他抬起头,看见苏瑶脸上的泪痕里盛着笑意,像雨后初晴的彩虹。“真的?”
“真的。”苏瑶把“彩虹屋”塞进他手里,“但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许再怀疑我;不许再让别人欺负我;不许……”她顿了顿,耳尖泛红,“不许再让我等。”
陆云轩笑着点头,把银戒指戴在她无名指上。戒指的大小刚好,像量身定做。“我答应你。”他说,“从今天起,你的每一个明天,都有我。”
孤儿院的孩子们的欢呼声突然炸响。小宇举着“彩虹屋”跑过来,其他孩子跟在后面,每人手里都举着用积木搭成的小房子。苏瑶望着孩子们纯真的笑脸,又看向陆云轩,忽然觉得,那些曾经让她心碎的误会,那些让她流泪的等待,都在这一刻,变成了最珍贵的礼物。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洒在“爱心之家”的院墙上,把“用爱为折翼的天使筑巢”的字样照得发亮。陆云轩牵起苏瑶的手,两人并肩走向孩子们,影子在地上交叠成一片温柔的海。
贺总站在门口,望着这一幕,悄悄收起手机里的定位记录。他知道,有些故事,不需要旁观者;有些真心,不需要调查。而他很庆幸,自己能在陆云轩最迷茫的时候,推了他一把——毕竟,能抓住幸福的人,从来都不是最聪明的那个,而是最愿意低头的那个。
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栀子花的香气。苏瑶望着陆云轩眼里的光,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个暴雨夜,他说“我帮你”。现在她想,或许该换她来说:“陆云轩,这次换我帮你,好不好?”
陆云轩笑了,握紧她的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