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怡怀揣满满的杀意,踏入密树林中寻找庄周报仇。漆树林内,光影斑驳,地面落叶缤纷,踏上去发出细微声响。
耕子脚步轻快,似熟知每一处转弯岔路。芈怡紧跟,目光警惕,扫视四周,生怕会有埋伏。
行不多远,潺潺流水声传来。穿过几株大漆树,一方清澈小潭现在眼前。潭边石头上,只见一人身着青色素袍,散发跣足,正悠然垂钓。远处,坐两三人似在读书。
芈怡瞳孔骤缩,认定此人必是庄周,心中大喜。他想:“杀人没商量,犹豫难成事。他带的高手只要冲上去就可砍下庄周人头,就算是庄周带人再多,也无济于事。为了麻痹庄周,芈怡一边带人往前走着,一边和风细雨道:“庄先生,大王查得先生在两处操练人马,想对楚国图谋不轨,可有此事?”
庄周只是钓鱼,并不搭话。
芈怡道:“那时我倾心田玉,对她只是调戏几次,并无多少过分之举,你,你好不该不留一点情面,将我逐出师门,让我的人生路瞬间黯淡无光!你好不该逼死田玉!”
庄周衣襟飘飘,只是悠闲地钓鱼,并不搭话。
待走到庄周近前,芈怡凶相毕露。他大喝一声:“庄周,拿命来!”他一挥手,三十名高手“唰”地一起冲向前去,剑刃带起风声,似要将这平静氛围斩碎。
庄周却仿若未闻,依旧专心注盯着水面的浮漂,身姿稳如磐石,任由芈怡靠近。
芈怡带人冲到庄周近前,带着无比仇恨,手起剑落,只听“嚓”的一声,庄周人头落地,鲜血流了一地。芈怡四处看看,旁边并无人冲来拼杀。
芈怡十分惊奇。
“哈哈”不远处传来一阵大笑声。
芈怡循声望去,只见高额头,闪着智慧的大眼睛的庄周,头扎青头巾,身穿青色布袍,脚穿草屐,腰系黄丝双穗绦带,正端坐在不远处的黄草上,悠闲地摇着铜铃。
芈怡剑手内中一人高喊:“我们上当了。”
芈怡瞪大双眼,凑近一瞧,倒下的不过是个泥土捏成的人偶,那所谓的血液,也只是一滩红水罢了。这骗局,让他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蹿起。视线一转,庄周坐在黄草上,神态悠然。一侧坐着蔺且安静得如同这林中的磐石;另一侧,一把宝剑熠熠生辉。剑首那精美的同心圆装饰,宛如神秘的旋涡,似要将人的目光深深吸进去。剑身宽阔,中脊高高隆起,犹如山岭脊梁,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两锷垂末微微向内弧,恰似捕食者弯起的利爪,暗藏锋芒。轻轻一挥,剑锷轻易划草立断,锋利得让人胆寒。
芈怡跟随庄子学道的日子里,多次见过这把宝剑,也见过庄周舞剑时那潇洒凌厉的身姿,自己还曾跟着庄周的比划学习招数。
楚王子芈怡瞧见庄周的那一刻,眼中光芒骤盛,犹如饿狼盯上猎物。内心念头飞转:“庄周,别以为你用土人能轻易逃过一劫。阵法又如何,不过是让我暂时迷失方向,消耗些气力罢了。现在你既已现身,就绝无生路。我带来的三十名剑客,都是江湖顶尖高手,个个身手不凡。而且都是服从命令的死士,绝不会像上次齐兵那样不听将领。再说这场所谓的谈话,本就是诱你入局的幌子,根本无需多言!”此时的芈怡,浓眉紧紧拧成一团,目光深邃又冷漠,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嘴角高高挑起,带着扭曲的狠厉,英俊的面容因愤怒而变得狰狞可怖。芈怡大手一挥,如下达死亡指令。三十名侍卫高手整齐划一,“唰”地抽出长剑,寒光闪烁。他们脚步沉稳,呈扇形飞速向庄周围拢,动作默契得如同一体。
庄周神色未动,只是轻轻一摆手。刹那间,身后旁边的树枝“哗啦”一声纷纷倒下,一支九十人的队伍赫然出现。旌旗在风中“烈烈”作响,似在发出战斗的呼喊;战鼓敲得雷鸣般震耳,一下下撞击着众人的心脏。
这九十人的队伍,透着虎狼之师的磅礴气势,仿佛能踏平一切阻碍。
阵列中央,左翼的三十人漆园公署剑手,身姿矫健,手中剑刃泛着森冷;右翼的三十人是户牖邑县府剑手,神情肃穆,严阵以待。他们每个人都精神抖擞,恰似深秋中经霜的漆树叶,红得夺目,红得热烈,透着一股无畏的斗志。骤然间,两翼剑客迈出整齐步伐,一步一步坚定地推进。每跨出一步,齐声大喊“杀”,声音震得林中树叶簌簌落下。他们从容不迫,却带着排山倒海的压迫感,一步一步,向着芈怡等人快速逼来。英豪的面孔写满决然,浑浑的吼声回荡林间,腾起的烟尘树叶遮天蔽日。整个漆树林,瞬间被这原始搏杀的惨烈气息填满,一场生死对决,一触即发。
芈怡心中一紧,他的剑客,已被庄周围困,但却仍强装镇定,握剑在手,他的侍卫训练有素,飞快形成圆形,列剑对外。庄周这边剑手,包围了芈怡带来的剑客。里外对峙,剑拔弩张。
庄周袍袖轻轻一摆,“嗖嗖嗖”从漆树上飞下来十多个黑衣人,跳入芈怡剑客圈内,宝剑指向他们的后背。原来他们是庄周的轻功非凡剑术高超的十六名弟子。这些人,目光坚定,透着对师长的忠诚与信任。
这一招,芈怡无论如何都是没有想到的,竟然树上还有高手。芈怡没有想到的更多。这一片,树上还有天网、坠石等等。
庄周一袭青色素袍,神色凝重,对着芈怡缓缓开口。他话语低沉,似从心底发出。他提及姬昭二大夫送来的信,那信笺仿佛还带着路途的风尘。他已呈上给楚王的驳议章,言辞凿凿,将芈怡对楚王编造的谎言一一戳破。说他不忘前代“逆宗”仇恨,建立两个兵营练剑欲推翻楚国,这纯粹是无稽之谈。庄周表明自己无意官场,只想做个平凡书生,在书墨之间教书育人、着书立说,从无结仇害人之意。所谓的两个兵营,不过是两所学校,学生们练剑只为强身健体。他目光审视着芈怡,指责他不走正道,屡次设计陷害自己。此时此地,庄子这边人多,芈怡那边人少,庄周提出不让众人厮杀,以免伤及无辜,提议二人单打独斗,看芈怡意下如何。
姬昭二大夫在一旁,身形如豆芽般佝偻着,脑袋像鸡叨米似的不住点头,模样有些滑稽,却又带着几分怯懦。
芈怡目光深邃且冷漠,眼神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嘴角微微上挑,暗自欣喜。在他心中,庄周已过花甲之年,腿脚不便,而自己才过不惑,正值年富力强之时。若能在比剑中杀了庄周,既公平合理,又能消除心头大患,还不会落下是非口舌。当下,他毫不犹豫地应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应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