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施不断暗中派人去魏国打探情报。日子在等待中煎熬,终于,传来一个令他振奋的消息。张仪任魏国相国后,主张与秦联合,计划两国一起行动。秦国负责攻打韩国两川郡,魏国攻打韩国南阳,而后灭掉韩国瓜分其国土。
张仪嘴皮子在梁惠王面前上下翻飞,把连横策略说得天花乱坠,梁惠王听得直点头。张仪在魏国实行与秦国连横的策略,威胁到了其他各国。齐、楚、燕、赵、韩五国纷纷支持公孙衍的合纵策略。其他诸侯国坐不住了——要是让秦国得了势,大家还怎么混?齐、韩、赵燕使者,连夜往公孙衍府上跑,门槛都快踏平了。
,魏国大将公孙衍捋着胡子直乐,劝梁惠王,连横只对秦国有利。梁惠王信了公孙衍,便私下派人去韩国游说公叔。公孙衍的谋划是,让韩国主动向魏表示归顺,并归功于自己,以此使梁惠王信任自己而疏远张仪。他依计派心腹溜进韩国。说客对着公叔比划:“您看啊,只要韩王假装投诚,把功劳算我们公孙大人头上……”
公叔眼珠一转,这笔买卖划算!韩宣惠王第二天就派人带着厚礼去大梁,把梁惠王哄得眉开眼笑。
朝堂上风云突变。昨天还红得发紫的张仪,今天突然发现梁惠王看自己的眼神像看瘟神。在五国的支持下,梁惠王改任公孙衍为相国,将张仪驱逐回了秦国。
公孙衍捧着相印偷笑,张仪只能灰溜溜卷铺盖。秦国使者来接人时,听见他在马车里咬牙切齿:“公孙衍你个老狐狸!”
惠施听闻这个消息,欣喜若狂。那压抑许久的渴望,瞬间被点燃。
宋康王再三挽留。在惠施看来,到宋国当两年相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插曲。他心意已决,执意要回魏国。仿佛魏国那片土地,才是他真正的归宿,只有回到那里,他才能重拾曾经的荣耀,续写属于自己的官场传奇。他不顾身后宋王的诚心挽留,朝着魏国的方向,大步走去。那背影,带着决绝与期待 ,在尘土飞扬中渐渐远去,留下一个充满变数的未来。
惠施匆匆踏上归魏之路,满心憧憬。一路上,山川无言,他脑海中反复勾勒着回魏后的蓝图,渴望在那片熟悉之地重铸辉煌。
大梁城弥漫着沉重的气息,梁惠王薨逝,饮食之欲戛然而止。张仪悄然离魏归秦,惠施则在一片喧嚣与寂静交织中重返魏国。
临近惠王葬期,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将整座大梁城装点得银白一片。群臣望着这漫天飞雪,忧心忡忡,纷纷进谏太子魏嗣改期安葬。
太子面色阴沉,目光坚毅,对众人的劝谏充耳不闻。群臣见状,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只能将希望寄托于犀首官公孙衍。公孙衍心中暗喜,面上却故作无奈,称或许只有惠施能劝得动太子。他深知太子刚愎自用,这分明是给惠施挖下的一个深坑。
惠施听闻此事,心中不免沾沾自喜,自觉一展才华的机会来了。他整理衣冠,昂首阔步前往谒见太子魏嗣。殿堂之上,惠施恭敬施礼上拜,而后缓缓开口,讲述起周文王改葬父王季历的往事。他声音沉稳,言辞恳切,“文王之义,在于满足人民的要求。抚社稷、安黔首,此乃先王的心愿啊。”
惠施目光直视太子,又道:“如今大雪纷飞,殿下若坚持在既定日期安葬,恐在君臣之中落下‘尽快安葬了事’的嫌疑。”这番话,既有对太子婉转的批评,又饱含入情入理的劝说。
太子魏嗣眉头紧皱,思索良久,终是听从了惠施的意见。
史书对惠施此举赞誉有加,称其让主张得以施行,又使太子喜好“文王之义”,昭示天下大义,功劳不小。可这赞誉,并未给惠施带来多少好运。
葬礼过后,魏嗣继承王位,是为魏襄王。魏襄王本就信任公孙衍,公孙衍在魏国战功赫赫,陉山之战击败楚威王,又联齐伐赵,攻取平邑、新城。惠施,身为国相时眼里只有先王,对太子从未正眼相看,在殡葬先王一事上,更是让太子失了面子。
惠施不懂人心,亦未将魏襄王放在眼里。他没料到魏襄王对公孙衍如此信任,对自己无端猜忌。再加上公孙衍从中作梗,魏襄王只封惠施为客卿。这客卿之位,不过是魏襄王看在先王情面上的恩赐,随时可被拿下。
惠施一心奔着相国之位而来,面对这客卿封号,心中满是被疏远、被歧视的愤懑。他上前讲述公孙衍种种不是。
魏襄王大怒:“你惠施太不知天高地厚了,立即县令,把惠施贬为庶民,永不听用……”
心高气傲的惠施怎能忍受这般羞辱,他怒目圆睁,衣袖一挥,大步走出宫殿。
惠施走在这条不知通往何方的路上,风里的凉意,丝丝缕缕往骨子里钻。
天是高远清朗的,可他的心,却如坠无尽深渊。
高飞的大雁那声声哀鸣,似万把钢刀剜着他的心。每一声,都勾起他满心的难过。大雁尚有方向,可自己呢?再看那遍地枯黄的草,曾经的生机全然不见,徒留衰败。这衰败如同他此刻的心境,被生活的种种折磨得千疮百孔。
大梁于他,已无留恋。满是疮痍的心催促他前往漆园,去找庄周。在他心里,庄周是那能驱散迷雾的高人。
一路行来,惠施失魂落魄。时而放声大哭,那哭声似要将心中所有的痛苦都宣泄出来;时而又痴痴发笑,笑自己的执着,笑命运的捉弄。吃,食不知味;睡,辗转难眠。
到了河南冢上村,惠施终是撑不住了。高烧如恶魔般缠上他,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世界变得虚幻。随从匆忙将他安置在村东头那破败的庙里,四处奔波为他寻来热汤热水。
惠施在昏迷中,嘴里不停念叨着:“漆园……庄周……”声音微弱却执着。
惠施的随从,打马如飞,到漆园去找庄周。
庄周得知惠施病重的瞬间,额头的汗珠滚滚而下。他的手不自觉地颤抖,连话都说得磕磕绊绊。惠施对自己有过破除牢狱灾难的恩德,这恩情重如泰山。如今惠施遇难,他哪能坐视不管。
庄周心里想着,只要让惠施吃上几副草药,再教他练练养生功,惠施定能早日康复。怀揣着这份希望,他跟着惠施的随从,一路快马加鞭赶往冢上村。
到了冢上村,庄周直奔破庙。看到惠施的那一刻,他的心猛地一揪。惠施的脸,如蜡般枯黄,毫无生气。大脑门前的头发,灰暗得似蒙了一层厚厚的尘。曾经那浓浓的眉毛,如今又长又白,像霜打的枯草。那原本发红的薄嘴唇,此刻惨白如纸。而最让庄周无法接受的,是惠施那双曾经闪亮的眼睛,永远地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