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为何把东南西北四个字刻歪呢?”李承乾平淡的问。
“这是因为……这是因为民发现,针的指向性,跟东南西北的方向,是有一点偏移的。
一开始,民也不敢相信。
但是,由于民那边有很多慈山。
若是距离慈山近,哪怕是距离一块慈石近,指针也就跟着偏。
经过多次尝试,民非常的确定,这个方向的指向性,肯定是有偏移角度的。
民虽然没办法具体证明这一点,但却认为就是这样的。”
这位年龄看起来三十左右的工匠,说起来自己都不太自信,只因为刚刚他被‘权威’否定了。
“好好好!”
李承乾拍了拍手掌,然后说道:“精彩精彩,实在是精彩!”
“陛下,敢问精彩在何处?
那个所谓的偏角,是真的存在吗?”工部尚书段纶问。
“存在不存在,多方去验证就行了,没必要在这里空想。”
李承乾也没有一言而决,科研就不能一言而决,他得带好这个头。
话题一转,李承乾说:“但是刚刚这位工匠说,悬吊法容易被风干扰,立柱法又没那么灵动,是不是事实?”
“回禀陛下,确实如此!”
大匠们点头,承认了这一点。
“既然各有各的缺陷,各有各的优点,那自然是三法齐用,看场景而用。
因此,这位工匠改的这款水浮法,何至于评分如此之低?
有些东西,不要觉得很简单。
就像他在磨铁针的时候,你们肯定就已经知道,他是在做司南。
由于看似这个没有什么难度,所以你们就开始轻视。
以至于在他讲解的时候,直接就被打断了。
你们知道,朕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大匠们心头一凉,有种刀架在了脖子上的感觉,差点就当场跪下了。
李承乾也没给他们过多思考时间,而是继续说:“在朕看来,工科这门学科,他就没有所谓的绝对。
朕对工科的想法是,求真,务实,创新。
所谓求真,就是不管什么问题,一旦想到了新的可能性,就一定要去着手验证。
而不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去肯定或者否定某些事。
务实,就是不要空想,有灵感了就赶紧去干,最起码也要赶紧记下来,好记性可不如烂笔头。
紧跟着,抽空去验证就好。
创新,就好比原本的直犁,跟目前的曲辕犁的对比。
如果人人都觉得,犁就本该是直犁的模样,完全不去想着改变,曲辕犁如何出现?
在工科来说,经验之谈唯一的作用,就是同样一件东西,你做得比别人好。
但没有否定精神的话,则永远不会改变。
哪怕看似最简单的胡凳,没有创新精神的话,哪来的花样变化?
从上古到如今,士人贵族都是跪坐,也就导致民间有样学样。
如果不是胡凳从他国传来,我等还要跪坐多久?
这么简单的东西,真的没有人想到吗?
无非就是世人不接受,觉得胡凳这东西属于蛮夷。
好处谁都看得到,却努力的去诉说它的坏处,以至于一直没有流行开来。
固步自封,在任何领域都是不行的。
若是今天这位考生被打击到了,导致水浮法失传,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够诞生出另外一位想到的。
有些东西看着是很简单,可没有先驱想到的话,过去千百年都不会变。
你们,差点抹杀了一位先驱!”
“臣,知罪!”
“臣,知罪!”
“……”
现场工部的人全跪下了,那十五个考生也跟着跪下了。
李承乾没有叫他们起来,而是继续说:“朕在朝堂之上,最讨厌有人跟朕讲自古以来。
实际上,朕真的会讨厌自古以来吗?
朕自己都会说自古以来,朕也会看自古以来!
朕讨厌的是,自古以来的教训一点不提,自古以来的错误一点不改,反倒是自古以来对某些人有利的一面,被他们完整的继承,并且还推陈出新了!
比方说,自古以来就是贵族天下,人人上位都分封贵族,渐渐演变成世家。
自古以来,就有血脉之论,于是血脉至高。
真把他们和平民百姓放在同等地位,接受同等层次的认知和教育,谁比谁高贵?
人由禽兽养大,则为身披人皮之禽兽,没经历过人之教化,人言尚且不会,谈何为人?
若说朝堂上的经验之谈,为官之道,或可学习。
那在整个工科,除了做得更好的作用,经验之谈没有任何益处!
记住,哪怕是一个学徒提出的建议,都不要急着去否定。
非要觉得学徒是错误的,那就亲自做给他看,验证之后再来说谁对谁错。
学徒自己有疑惑,有想法,也一定要实实在在去验证,不能全靠空想。
空谈误国,实干才能兴邦,在任何方面都是一样的。”
“臣等,遵旨!”
“臣等,遵旨!”
“……”
论资排辈,哪里都免不了。
可在这个发展的初期,李承乾一定要立规矩。
哪怕他立下的规矩,经过时间的考验,渐渐的也被无视,最起码也已经传承下去了。
人管不了身后事,可身前事,只要知道就一定要做。
“这位考生,其实对这东西朕也有些心得。
朕把这东西,称之为指北针,或者指南针。
称之为指北针,是因为其与地理位置指向符合。
称之为指南针,主要是感觉这样好听。
反正都是一头指向南,一头指向北,这根慈针不一定要用针来做。
然后,像这个外面的东西,朕觉得完全可以做一个圆盘。
标注方位的话,按照我们华夏的文化,完全可以用洛书的九宫八卦来标。
还有,不得不承认,立柱法是最稳定的,只是没有那么灵敏。
若是把这个东西,表面加一个透明的琉璃或者水晶罩子,再把灵敏度做好,是不是更符合实际需求呢?
尽量小型化,随身收纳也方便。
如果嫌弃水晶琉璃太贵的话,朕倒是也懂得一些琉璃形成的原因,或许可以跟在座诸位大匠交流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