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中毒的鸭子已恢复,官民斗志昂扬。
第三日,县令孟德本溺亡一案,结案。此案由曹胜人主理,结论是孟德本在余杭四处溪流,两处水井投毒,导致鸭军大规模中毒,后畏罪自杀。
当天下午,一纸官府公文,送进孟德本夫妇临时居住的农家院子,在场之人皆惊。
王氏听闻,嘴角发颤,她抓起扫把,便向衙役打去,“滚!德本为人清正,怎会做这种丧尽天良之事?”
说话间,扫把落下,衙役没躲,伸手擒住扫把,架在头顶。
“孟夫人,我原本敬重孟县令,便不和你丧了夫君的女子计较。若你再造次,我便拘你回县衙。”衙役抖手,扔掉了扫把。王氏趔趄,差点跌倒。
“他现在尸骨未寒,你们这些人却冤枉他,良心何在?”
衙役撇嘴,展开公文,在满院子邻里乡亲的目光中,大声道,
“冤枉?良心?我倒想问问孟县令的良心何在。”衙役怒目而视,
“两日前的下午,农户赵三和猎户赵四进山,路上看到孟德本在溪边鬼鬼祟祟,还喝了溪水。紧接着,鸭军便中毒了,此乃人证;鸭军中毒前两日,孟德本买光解药的药引独一味,并煎服毁掉,此乃物证。再有,孟德本前些日子便借病告假,怕就是谋划这些吧。曹大人已审过给孟德本看诊的张大夫,说其根本没有病。你还有何话说?”
王氏听闻,身子一晃,瘫软在地上,“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嘴里自顾自的呢喃,神智被抽走一般。
“不可能?怎得就不可能。孟德本犯投毒罪在先,别驾大人特地交代,不可操办丧事。卷个席子,随便埋了吧。”说完,衙役转身走了。
“哼!没看出来,孟德本竟是这种人!枉我敬重他,呸!”一个乡绅吐了口唾沫,甩着衣袖离开。
“这是真的吗?这也太丧尽天良了,就该死全家。”村里最热心的胖婶,撂下一句狠话,拽着自己的妯娌走了,“快走,还不快走。留在这脏了咱们!”
“走走走......”
......
本来满院子来帮忙料理后事的人,一哄而散,临走还都不忘在农家院的大门上吐上一口口水。
直至院内只剩下几人。
“明日便不发丧了。出了这等丑事,祖宗也不想看见德本。你将人埋在后院吧。”孟德本的大哥孟德山道,说完,看向另外几人,“我们走!”
“不!大哥!不可啊!”王氏似终于听懂了众人的话,她想站起身,腿脚却不听使唤,怎么都站不起来,她手脚并用的爬上前,拽住孟德山的衣襟。
“大哥,不可这样对德本。德本定是冤枉的。他是孟家的骄傲,他若知晓他死了都不能入祖坟,怕是做鬼也不会甘心的。”王氏哭得撕心裂肺,她死死拽着手里的袍子,好似这是她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儿子和女儿见状,亦跪在母亲身旁大哭。王氏的大嫂孙氏见状,不由得又红了眼眶,他跪在孟德山面前。
“夫君,不可以不管德本,你让他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啊?”
“起来,你一个妇人懂什么!”孟德山怒道。
“大嫂,你这样会害死大哥的,也会害了宝儿和珠儿。”说话之人正是孟德本的妹妹孟梅,她上前拉住孙氏,往起来拽。
听闻会害了自己的孩子,孙氏也不敢多言,被拉着站起来。
“二嫂,你不要这样。现在二哥做了这样的事,怕是全家都要被他连累。你怎还有脸难为大哥。”。孟梅上前,攥住王氏的手,几下掰开她的手指,拿出大哥的袍子。
“大哥,咱们走!”说完,她率先走向大门。
身后几人,皆摇摇头,先后走出了院子。
“不!”随着一声大叫,王氏枯坐在地上,再也没说一句话,只是不停流泪。屋里,传来孩子的啼哭声,是她不足一岁的幼子。
七岁的长子玉儿擦了擦眼泪,将手心中妹妹的小手,放进王氏的掌心,对妹妹道,“花儿,照顾好娘亲,我去看弟弟。”
简伊听闻消息时已是申时。她正在县衙后院的房间外坐着。
萧霁月的头痛症又犯了,赫连敬池在屋内诊治,她便在外面守着。
听风行报告完消息,她没有意外,捋过事情的来龙去脉,便早已猜到结局,只是没想到曹胜人如此按捺不住,这么快就结案了。
“我出去一下,你守着殿下!”简伊吩咐完,走向下人房,推开乌恩的单间走了进去。
不多时,两名年轻的农妇,从县衙的后门悄悄溜出,正是简伊和乌恩。而他们此行,正是去往孟德本的住处,她准备了一份大礼,要去送给孟德本遗孀王氏。
房间内,萧霁月双手撑桌,双脚放在地上,双臂用力,整个人便站了起来。他想放开手,可重心稍移动,便是钻心的钝痛。他试探性松开手,很快便疼得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
赫连敬池跪在一旁,见其伤退打颤,忙伸手扶住他的手臂,“殿下,歇下吧。”
萧霁月泄了气,坐回到轮椅上,他口中喘着粗气,一抬手,将桌案上的茶盏掀翻在地。
“殿下!”赫连敬池惊叫一声。
“滚!”萧霁月吼道,“这么久了,本殿下的手已无碍,为何这腿,连站都站不起?”
“殿下!”赫连敬池无奈叹气,“伤筋动骨一百天。殿下这腿当初伤得如此重,现在还不足三月,自是不能痊愈。殿下何苦着急站立行走?”
“用你管?”萧霁月瞪了他一眼,倔强道,“就再给你些时日,回程本殿下若还不能行走,太医署你便别待了。”
“是!”赫连敬池道。
又道,“方才下官诊脉,殿下头内淤血应散,可想起什么来了?”
“没有。”萧霁月道,他突然想起简伊前日说的话,“如若他记得过往,还愿意叫她娘子,她便与自己好好过。”
他莫名不安起来,如若他想起过往,他还会愿意叫她娘子吗?他有些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