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低着眉,说道:“已经有眉目了,只是,缺了些证据,不好贸然责难。”
谢蕴歪着头。
这是责怪她昨日行事无状,只会仗着老夫人的宠爱,胡搅蛮缠,连她这个长辈都不放在眼里?
拐着弯,说她品行不佳。
谢蕴不轻不重地哼了声,旁人没听到,与她坐在一处的老夫人听到了。
老夫人自是也听出赵氏话中的暗讽,拍了拍谢蕴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没有证据,就找到证据,我只看个结果,但别拖得太久。”
赵氏应了声“是”。
老夫人冷着声道:“蕴姐儿院里伺候的人,都是你安排的,有人惹是生非,便是你的失职。”
赵氏气闷。
垂珠本是松风院的人,是谢蕴硬要过去的,但老夫人一开口就给她定了罪,直接把谢蕴不敬长辈的事儿给掩过去了,早知老夫人偏心,但还是忍不住憋屈。
可她不敢顶撞,只能认错:“是儿媳御下不严,儿媳已经责罚过她了。”
“责罚了,就万事大吉了?晏哥儿被人毒害多年,你无知无觉,府中的下人,你也管不好,传出去,觉得侯府主母不堪一用,倒是小事,若是以为侯府后宅不干不净,侯爷这个当家人,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住,被人弹劾,误了他的前程,那才是要命的事。”
赵氏被训得没脸,指甲将掌心都掐出了血痕,险些没稳住脸上的神色。
谢芫看着,替赵氏不忿,朝老夫人说道:“府中不宁,纵有母亲疏忽的地方,但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
言下之意,谁家没点糟心事,就是老夫人管家的时候,也不敢说全无事端。
“三妹妹能言善道,说的极是,可不就是有心算无心吗。”谢萦在一旁接了一句,最后几个字,还咬得有些重。
谢蕴都要忍不住为她拍手叫好。
这阴阳怪气的本事也是极好的。
能看赵氏和谢芫吃瘪,她心情就好。
她笑眯眯地对老夫人说道:“祖母且多给母亲些时日,母亲既然有眉目了,定然能把下毒之人揪出来,天理昭彰,老天爷又不瞎,做了坏事的,哪里能藏得了。”
老夫人闻言,交代了赵氏几句,就把人都打发了。
谢萦眼珠子转了转,挽着谢蕴的手臂,与她一道回栖云院。
等丫鬟奉了茶退出去,她与谢蕴打听道:“我听说,是母亲指使的垂珠,可是真的?”
话能传到谢萦耳中,可见,私底下,丫鬟婆子都议论开了。
赵氏再怎么敲打震慑,也堵不住别人的嘴。
看来,近来这些事,对赵氏的打击很大,威望都不如从前了。
谢蕴勾着唇,漫不经心道:“谁知道呢。”
谢萦嗔了她一眼:“与我有什么不能说的?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瞒我作甚?”
谢蕴淡淡道:“我又没亲耳听到,哪知道是不是真的。”
谢萦眉梢微扬:“你那丫鬟心思不正,要是旁人早发卖出府了,母亲却还要留她在你院里,你就不怀疑?”
谢蕴不接她的挑拨,抿着茶,问道:“怀疑什么?”
谢萦撇嘴:“你就给我装傻吧。”
谢蕴不说话。
谢萦睨着她,问道:“二妹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果可以,她倒是真的想把垂珠给打杀了。
但在赵氏让垂珠煽风点火的时候,她该主意了。
前世,她在定国公府,那么多苦都熬过来了,没道理现在忍不了。
左右不过是个棋子,赵氏能用,她亦能用。
谢蕴摸着茶盏的花纹:“母亲都说会把人调教好,我还能把人赶走不成?到时候说我狠毒,不给人留活路,多让人寒心啊,我还要名声呢。”
谢萦半个字也不信。
谢蕴可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
“要是嫡母还在,你哪里用得着受这样的气,要是三妹妹院里出了这种歹毒的,母亲早把人打杀了,岂会给三妹妹留后患?说到底,还是欺二妹妹没了亲娘。”
谢蕴弯着唇笑,眼里却没有笑意:“母亲最是和善,大姐姐可别那么说。”
谢萦见她这般滴水不漏,顿时觉得没意思。
这时,廊下传来一阵脚步声,慕荷匆匆进来,待见了礼,在谢萦耳边低语几句。
谢萦起身,对谢蕴道:“二妹妹,我院里有些事,就先回去了。”
谢蕴含笑道:“大姐姐去忙吧。”
看着谢萦匆匆离去的身影,她唇角的弧度高高扬起。
谢芫是要出手了。
谢蕴躺在窗下的小榻上,拿了本书翻看,等着好戏开场。
果然,快到傍晚的时候,赵氏和谢芫出手了,谢蕴得了消息,也去了松鹤院。
她得亲眼去瞧一瞧,她那机敏聪慧的三妹妹,是怎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老夫人阴沉着脸坐在罗汉床上,见她进来,也没赶她走。
谢蕴在一旁坐下,就听赵氏说道:“儿媳也没想到,人竟然死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老夫人沉声问道。
赵氏道:“儿媳查了一圈,发现车夫和厨娘关系不一般,一查之下,发现他常去一家糕点铺子,那铺子是兵部林尚书家的产业。”
“母亲这么说,我想起来了,”谢蕴突然接腔,“那日,我与大姐姐在醉仙楼用膳,碰到三妹妹,正好瞧见三妹妹让车夫进糕点铺子买糕点,说是母亲喜欢吃他们家的菊花糕。”
赵氏不知道还有这事,芫姐儿回来也没和她说,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觉得谢蕴突然提起,不安好心。
“他们家的菊花糕确实不错,”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又把话题绕了回去,“我们与林家无冤无仇,林家安插一颗暗棋,谋害晏哥儿作甚?我还以为自己查错了,没成想,车夫今早出府,到半下晌还没回来,我觉得蹊跷,便派人去找。”
老夫人听到林家时,脸色就十分冷沉,她目光如炬地盯着赵氏:“人既未回来,你怎知一定就是死了?”
赵氏道:“派去寻他的人,发现他出了城,在城外一间破庙,找到家里的马车,破庙里到处都是血,可见凶多吉少。”
老夫人目光深沉,嘴角抿成一条直线。
“儿媳怀疑,车夫收买厨娘谋害晏哥儿,厨娘事情败露,车夫慌了神,想找林家庇护,林家怕查到他们头上,所以杀人灭口,”赵氏说着,看向老夫人,“母亲,可要报官?”
“报官?”老夫人眼里的锋锐冷厉得吓人,“你有证据,证明是林家所为吗?你知道诬告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吗?”
赵氏面上讪讪,心底却松了一口气。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呼,谢萦一身是血地进来。
几人都吓了一跳。
谢萦眼眶一红,眼泪就掉了下来:“祖母,我差点就不能活着回来见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