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气势汹汹地去找谢蕴,后面跟着黑压压的一片,在小小的柴房前,犹如恶鬼环伺。
静和盛气凌人:“谢二,你给我滚出来!”
“吱呀”一声,木门被打开。
众人以为能看见一张如丧考妣的脸,不想,少女神情平静,那种从容,是世家数百年的底蕴浸润出来的,看一眼,就让人自惭形秽。
静和出身低贱,最厌恶的,就是世家贵女的这种雍容气度。
她啐了声“装模作样”,嘴角露出一抹恶毒的微笑:“愿赌服输,谢二,你跪下求我,或许,我可以给你留口气。”
谢蕴看了眼天色,面无波澜:“天还没黑,急什么。”
静和脸色立马阴沉下来,眼底的凶光分外狰狞:“想耍赖?我劝你省省吧,趁我还愿意给你机会,跪下来,否则,我会让你知道后悔两字怎么写。”
她就是要折断世家贵女的傲骨,尤其是谢蕴这样得意时骄纵横行的,等到失意落魄了,就想看她瑟瑟发抖地跪在脚下求饶。
然而,少女气定神闲地站在门口,眉眼沉静,她本就生得明艳,在灿灿的日光中,如一颗熠熠的明珠。
“时辰未到,胜负未分,说什么后不后悔,”谢蕴唇角扯了扯,漆黑眼眸静静地盯着静和扭曲的神情,“你是输不起吗?”
没有尖锐与嘲讽,依旧那么安然恬淡,却更让静和难堪恼怒。
她刚从佛殿出来,就如一条疯狗,压不住的暴躁狠戾,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眼前的少女摧毁。
她目光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咬得很重:“我好心好意,她既不珍惜,那我们就好好教她,该如何惜福。”
众人闻言,浑身血液沸腾,眼底燃着兴奋的光,犹如盯住猎物的豺狼,朝谢蕴张开獠牙。
“灵宝寺是皇家佛寺,你们借皇家威名,行伤天害理之事,若侯府派人来接我,撞见你们毁坏皇家名声,你们可想过下场?”
平静冷淡的声音,好似一道惊雷,让众人陡然停下了脚步。
进灵宝寺的贵女,都是被家族舍弃的,很少有人能再出去,谢蕴更是被宋贵妃送来赎罪的,还不曾定下归期,她们才敢作践她,不把她当人看。
她被磋磨得犹为惨烈,这背后,也有宋贵妃的授意。
静和冷笑,语气里尽是讥讽:“你得罪公主和贵妃,还想着出去?”
谢蕴弯唇浅笑,笑意玩味,不及眼底:“诸位若连这一时半刻都等不了,尽管上前来,也好叫陛下和天下人看看,如今的灵宝寺,都是些什么人。”
众人被这话震住,面面相觑,似有退意。
若侯府没派人来,谢蕴仍在灵宝寺,她们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可若侯府派人来了,现在闹翻了,她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静和怎么会不知道她们的心思,顿时气急败坏:“要真有人来接她出去,那就是她为刀俎,我们为鱼肉,她能放过我们?”
在灵宝寺,那是能任由她们欺凌的谢二。
出了灵宝寺,那就是武安侯府嫡出的二小姐。
众人心头一凛,一瞬间,起了杀心。
谢蕴神情不变:“我活着,不论遭什么罪,都是皇恩浩荡,可我若是死了,侯府得罪不起宋贵妃,还拿捏不了你们吗?”
众人再一次动摇了,静和脸上的阴郁之色更浓了,就在她要发作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二妹妹,我来接你回家。”
众人僵硬地转过头,震惊得无以复加。
谢二竟然赌赢了!
谢蕴眼眸微抬,看到一张柔美秀丽的脸庞。
是她的庶姐,谢萦。
“贵妃娘娘允我回府了?”
谢蕴的声音太清冷,与从前的张扬判若两人,谢萦不由怔愣。
她想过很多种情况。
谢蕴会怨恨地质问,会愤怒地朝她撒气,却没想到,是这样的冷淡平静。
谢萦走近,定定地打量着她。
少女消瘦了许多,一身素衣,褪去从前的明艳热烈,单薄纤弱的身体,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谢萦目光怜悯,语气却颇为幸灾乐祸:“定国公府遣人来透了个口风,说国公府的二公子瞧中了二妹妹,想与我们家结亲,祖母答应了。”
武安侯府已经没落,定国公府却是如日中天,宋贵妃宠冠六宫不说,她所出的晋王,更是最得宠的皇子。
祖母一心想要振兴侯府,能攀上定国公府这个高枝,又怎么会错过机会?
可宋痕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靠珍贵药材吊着命。
勋贵人家的姑娘,品行才貌样样出众,哪个愿意让自家姑娘入火坑?
偏偏,定国公府挑三拣四,看不上寻常官家的女儿,非得要世家贵女,最后看上了她,让她给宋痕冲喜。
前世,她就是这么离开灵宝寺的。
“那走吧。”
谢蕴平静地往外走,众人惶惶地看着她离开,浑身血液都在逆流。
今日这事,对她们冲击太大了,一边害怕谢蕴报复,一边又心存侥幸。
静和的脸色,比死了爹娘还要难看,目光好似淬了毒,怨怒不甘地看着谢蕴离开灵宝寺。
马车里,谢萦拉着谢蕴的手。
“都说宋二公子快不行了,能不能撑过今年还不好说,侯府为了攀高枝,将二妹妹推进火坑,这和卖了二妹妹有什么区别。”
语气里,满是不忍和心疼。
前世,谢萦来接她回府,也是这副作态。
当时,她满心委屈,愤怒,加上在灵宝寺受到的磋磨,几近崩溃。
一回府,就冲到松鹤院大闹了一场,惹得祖母厌弃。
定国公府得知后,觉得她不识抬举,落了宋家的颜面,对她十分憎恶,嫁过去后,吃的苦头,比在灵宝寺受到的欺凌更甚。
重活一回,她不会再受谢萦的挑唆。
谢蕴抽回自己的手:“大姐姐别说了。”
谢萦以为她听进去了,嘴角一勾,蛊惑道:“你若不想嫁,回去后,让母亲帮你周旋。”
她口中的母亲,并非她的生母苏氏,而是继母赵氏。
苏氏生她时,难产而死,三个月后,赵氏进门了。
赵氏视她为己出,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规矩教养,比她亲女儿谢芫还要尽心。
前世,她一直以为,是她和宋痕八字相合,定国公府才上门求娶的。
直到临死前,才明白,赵氏对她的好,全是算计和利用。
赵氏知道定国公府急需贵女冲喜,为了娘家的兄长能加官进爵,就卖了她。
谢萦见谢蕴微垂着眸子,一言不发的模样,勾着嘴角浅笑。
以谢蕴闹腾的性子,回府后,有大戏瞧了。
马车在山道上平缓地行驶着,刚转向官道,车夫突然勒紧缰绳,马车硬生生停了下来。
两人身子往前倾,险些摔出马车。
谢萦稳住身形,冷声问车夫:“怎么回事?”
车夫也是心惊不已,惶然道:“前面有马车挡了路。”
谢萦掀开车帘,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了前面,像是在等着谁。
谢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只瘦削冷白的手撩起了车帘,露出一双清冷疏离的眸子。
四目相对时,那双冷淡的眸子波光震颤,慢慢的,如初雪消融,似盛了细碎的星光,温柔得让人忍不住沉溺。
谢蕴眼睫狠狠一颤。
是宋痕。
可宋痕怎么会朝她露出这样温柔的眼神?
见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