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
碧潭浮着绒球似的灵兔，炎烬倚在梧桐树下擦拭赤焰剑。
九色鹿衔来朱果蹭他掌心，那人玄色广袖掠过青石，忽而将正在喂食灵禽的自己揽进怀里。
“小狐狸。”炎烬的下颌抵在他发顶，惊起满林雀鸟。
“待我解了火毒，咱们就在此处隐居可好？”
潭水倒映着交叠的身影，楚沐数着那人胸膛震动的声音。
炎烬说爱他时，尾音卷着清冷的低磁令他沉醉的音调。
说永生永世时，灼热的掌心摩挲过他长卷的狐尾。
说永不分离时，滚烫的唇正吻去他眼尾的朱砂痣。
楚沐在梦中笑醒了，比一年半前更大更饱满的尾巴和耳朵一同冒了出来。
鼻尖的冷松香是那样的浓郁，怀中是那样的温暖，就好像被炎烬抱着一般……
楚沐猛地睁开眼。
玄玉榻上，炎烬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阴翳。
楚沐屏息凝望这张刻进骨髓的面容。
看到炎烬确确实实的躺在自己身侧，他忍不住的掐了自己一把。
他还以为自己在梦中。
可大腿的痛感提醒他自己现在是现实，炎烬真的出关，炎烬真的就在自己身边。
楚沐毛绒的狐狸耳动了动。
眼中的欢喜就算是闭上眼也会从眼角流出。
但楚沐最关心的是火毒……
玉白指尖悬在对方腕间三寸，终是颤巍巍落下。
自己的灵力像是游鱼在炎烬的经脉中畅通无阻。
最后将全身上下每个角落都走了三遍，确认火毒全清的时候。
楚沐鼻子发酸，眼眶微红。
他终于……
他终于做到了。
忽的，手腕被人反握住，楚沐那双浸着泪的眼怔住。
“哭什么？”带着薄茧的指腹突然抚上眼尾，楚沐猝不及防撞进鎏金凤眸。
他慌忙要藏起尾巴，却被揽着腰肢按进熟悉的怀抱。
炎烬轻拍他的后背。
炎烬垂眸看着怀里抽噎的小徒弟，当年捡回的雪团子已化作矜贵邪魅的男人。
只是那对随着情绪乱颤的狐耳，依旧如初的软萌可爱。
炎烬自然发现了他的耳朵和尾巴，无奈道：“以后在外藏好你的耳朵和尾巴。”
“师尊我这样子，你不害怕吗？我好像不是人……”楚沐在他怀中轻声问。
害怕？
炎烬放开楚沐，看着毛茸茸的，可爱的，忍不住让人伸手的耳朵和尾巴，他怎么可能会害怕。
“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有妖的血脉的？”炎烬关心的问，这小子胆子那么小。
初次发现时，吓坏了吧。
楚沐挠了挠头，眼神闪躲，但真的没办法说实话。
只能说假话了：“突破金丹中期的时候。”
炎烬点头：“怕吗？”
楚沐借坡下驴，马上扑进炎烬的怀中：“怕……”
炎烬心软：果然，吓坏了。
但他得好好叮嘱一番：“楚沐，现在的你已经是男人了，在外之时，不要像以前一样过来抱我，以免你情绪太激动露出妖体。”
楚沐点头嗯嗯嗯：他都成年了，他都长大了，人前也要面子的。
当然，人后嘿嘿~
o(n_n)o绝不会放过你炎烬。
楚沐的尾巴缠住炎烬：“师尊一开始就知道我有妖族血脉，所以才不让我过灵阵的吗？”
炎烬没有否认：“嗯，玄夜师兄性子暴直，他恐怕很难接受有弟子是妖类，切记不要在他面前露出妖身。”
“那师尊，为何明知我是半妖，还要收我为徒？”楚沐终于还是问出了这八年来，最想问的问题。
这次炎烬犹豫了。
前世之事是绝不可能告诉楚沐的。
现在的楚沐被他养的极好，若是知道前世自己是个杀穿修真界和妖魔界的魔头。
怕是接受不了。
“无他，正如龙吟宗创宗之祖所立下道心：全凭本心，只求问心无愧。”
“当时的我，只有两个选择，杀了你，或者教导你。”
炎烬这话没有骗楚沐。
重生之初，看到尸山血海中，站着的小楚沐。
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他，要么教好他。
“杀你，我做不到。所以一意孤行带走你，幸好……”炎烬松了口气。
楚沐听到这话，心脏像是被人攥紧了。
他小心翼翼的问：“师尊，若期间弟子做了错事，恶事，师尊会杀了我吗？”
“不会，你之错，便是为师之错，若真的无法挽回，为师会同你共死。”炎烬收楚沐那一刻起。
他便做好了教不好就一起赴死的准备。
他无法伤害苍生，也无法杀了当时只有十岁的楚沐。
炎烬真的一次又一次的颠覆了楚沐对修真界道貌岸然之人的认知。
他的选择，自己兜底。
从不畏惧，也不妥协。
炎烬啊……
你真的……
让他如何放的下手。
天下间，谁会不爱炎烬。
怀里的人没了声音，炎烬惊觉自己的话可能会让本身胆小的楚沐更胆小。
会让爱慕自己人，害怕。
于是放软了语气道：“别怕，现在的你极好，我会护着你。”
“只要我在一天，这世间便没人敢伤你。”
楚沐眼里蓄满泪水。
前世的自己，化神前，几乎都是重伤治愈不停轮转的状态。
他知道用什么药愈合伤口最快。
他知道怎么包扎伤口最舒适透气。
没人比他更会包扎伤口。
他登上的至尊之位，是自己一剑又一剑杀上去的。
从未有人护过他。
别人见了自己，从来都是恨意，委曲求全，恨不得杀了自己。
前世今生，说要护着他，能做到护着他的。
是炎烬，是白容千，是整个落雪峰……
“谢谢师尊，八年前愿意给我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楚沐轻声道。
若不是炎烬，此生此世，他大概也会像上辈子一样。
冷血无情，只杀不渡。
可现在的楚沐，那颗冰冷的心，生出了悲悯。
是为炎烬而生，是为落雪峰而长。
“不。”炎烬轻声否定。
“是希望你，一直活下去。”
是希望他不要再成魔尊，是希望天道给他们一条生路，是一直快乐的幸福的，活下去。
楚沐咬着嘴唇，热泪洒在炎烬的胸膛。
“师尊，你也是。”
“师尊，要一直陪我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