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龙怒啸搅天罡,
宝刹莲开梵音长。
一喝慈航惊心语,
千寻照胆涤魔光。
金棍碎恨千重雪,
玉泪融冤万仞霜。
谁见残星如雨坠?
佛手轻抚止沧浪。
程咬金和老三脸色剧变,瞬间吹灭长明灯,闪身躲入巨大的药柜阴影之中,屏住了呼吸,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之上!
黑暗中,一个同样穿着夜行衣的、纤细而敏捷的身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库房,
警惕的目光扫视着黑暗的角落。她(他?)的目标,似乎也直奔那些存放废弃物的角落而来!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冰冷的杀意,在弥漫着药香的黑暗中,悄然弥漫开来……
药香沉滞如死水。那纤细身影的目光,如同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程咬金刚刚翻检过的废弃角落!
她(身形特征更似女子)动作快得无声无息,五指如钩,瞬间便探入那堆残渣破卷之中。
空的!
她的动作骤然僵住。冰冷的杀意瞬间暴涨,几乎凝成实质,库房里的温度骤降!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黑暗中沉默如巨兽的药柜丛林。
程咬金和老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的呼吸在胸腔里灼烧。老三的指尖,已悄然扣住了三枚棱形透骨钉。
就在那女子即将锁定他们藏身药柜的刹那——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木料断裂声,突兀地从库房另一端的顶梁处传来!像是年久失修的椽子终于不堪重负。
女子悚然一惊,锐利的目光如电般射向声音源头!
电光火石之间!
“走!”程咬金一声低吼,如同炸雷在狭小空间爆开!
他和老三如同两头被激怒的暴熊,撞破藏身的阴影,并非扑向那女子,而是朝着相反方向——
库房最深处一面看似厚重的墙壁,猛冲过去!
“砰!轰隆!”
程咬金那醋钵大的拳头,带着开山裂石般的蛮力,狠狠砸在墙壁一处不起眼的灰缝上!
砖石应声向内爆裂坍塌,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两人没有丝毫犹豫,矮身就钻!
“哪里走!”女子厉叱一声,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像!两点寒星撕裂黑暗,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射程咬金后心!
“叮!叮!”
老三猛地旋身,手中短刀舞出一片光幕,险之又险地将暗器磕飞!火星溅射的瞬间,他闷哼一声,肩头爆开一团血花
——第三枚无声无息的暗器,终究是躲闪不及!
“老三!”程咬金目眦欲裂,回身一把抓住受伤的兄弟,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塞进洞口,自己也猛地滚入!
碎石尘土簌簌落下,瞬间将狭窄的通道口掩埋了大半!
“轰!”一道凌厉的掌风狠狠拍在程咬金二人消失的墙壁上,碎石飞溅!但洞口已被落下的砖石堵塞了大半。
女子站在弥漫的烟尘中,面巾之上,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无法遏制的怒火和一丝惊疑。
她蹲下身,快速在残渣堆里再次翻检,指尖捻起一点残留的册页碎屑,上面模糊的“雪里青”三字刺入眼帘。
她眼中寒光爆射,再不停留,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库房深处另一条隐秘的通道。
寒风卷着雪粒,狠狠抽打在紫宸殿紧闭的雕花窗棂上,呜咽如鬼哭。
李世民枯坐御案之后,面前摊开的,是染着他和曹婉儿两人血迹的素绢。
八个血字——“毒!非我!查尚药!查阴韦!”——像八根烧红的铁钎,反复烙烫着他的神经。
殿内烛火摇曳,将他灰败的脸色映照得更加阴晴不定。大理寺卿戴胄已经秘密觐见又悄然离去,带走了皇帝冰冷如铁的命令。
死寂被打破。
殿门被猛地推开,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倒灌而入。
高士廉须发皆白,步履却异常沉稳,他身后,魏征、房玄龄、李靖、李积……十数位朝廷柱石重臣,鱼贯而入。
他们面色沉凝如铁,眼神坚定,无视了内侍高全瞬间惨白的脸和试图阻拦的手,直抵御阶之下。
“臣等,”高士廉苍老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雪,带着千钧之力,率先撩袍跪倒,“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赦曹才人无罪!”
“恳请陛下明察秋毫,赦曹才人无罪!”十数位大唐最顶尖的勋贵重臣,声如洪钟,整齐划一地轰然跪倒!
那声音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巨浪,狠狠撞在紫宸殿的金柱玉阶之上,也撞在李世民的心头!殿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李世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目光缓缓扫过阶下这群代表着帝国根基的臣子。
愤怒、惊愕、被逼宫的不甘……最后都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
“你们……”李世民的声音嘶哑干涩,“……这是在逼朕?”
“臣等不敢!”魏征抬起头,迎着帝王锐利如刀的目光,毫无惧色,声音清晰如金石交击,
“臣等所逼者,非陛下!乃是那遮蔽圣听、构陷忠良、祸乱朝纲的魑魅魍魉!曹才人一介弱质女流,身陷囹圄,犹能以血明志!
此等刚烈忠贞,岂是下毒弑君之人所能为?陛下明鉴万里,岂容奸佞蒙蔽!”
“陛下!”房玄龄紧接着开口,语气沉痛,“许敬宗、阴弘智所奏,破绽百出!尚药局药渣莫名被毁,关键人证离奇暴毙,此非欲盖弥彰乎?
阴妃、韦贵妃当日言行,细究之下,步步紧逼,落井下石之意昭然!此案疑点重重,若因一时之怒而铸成大错,恐寒了天下忠臣义士之心,更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李靖、李积等武将虽未多言,但那挺直的脊梁和沉默中蕴含的力量,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分量。
李世民死死攥着龙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阶下跪着的,是他赖以开创贞观盛世的股肱之臣!他们的联名请愿,如同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他昨日的偏听偏信和暴怒下的愚蠢。
就在这君臣对峙、空气紧绷欲裂的当口——
“报——!”一声急促尖锐的通传刺破殿内死寂!
浑身浴血、肩头还插着半截乌黑棱刺的程咬金,如同从地狱里爬出的煞神,
一手捂着肩头汩汩冒血的伤口,一手高高举起几本染血的、残破不堪的册子,踉跄着撞入殿中!
他身后,两名金吾卫搀扶着面色惨白、几乎站立不稳的老三。
“陛……陛下!”程咬金声音嘶哑,带着战场搏杀后的血气,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将手中染血的册子奋力向前一递,
“老臣……老臣豁出性命,从尚药局那帮孙子眼皮子底下……掏出来了!铁证!铁证如山!”
高全小跑着上前,颤抖着接过那几本沾满泥污、血渍和尘土的册子,呈到御前。
李世民的目光死死钉在册页上。他颤抖着手,翻开。
那被撕掉的药材名位置,那残留的“雪里青”字迹,那行模糊却字字诛心的小字:
“……腊月十七,戌时三刻,取‘雪里青’三钱,交与……(污损)……言明‘老地方’……慎用……”
还有那些被特意涂改、撕毁的经纪人记录……如同无数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的心脏!
“噗——!”又是一口滚烫的心头血喷溅在冰冷的御案和染血的证据之上!
李世民的身体剧烈摇晃,脸色由灰败瞬间转为骇人的金纸色。
“陛下!”群臣惊呼。
李世民猛地抬手,死死撑住御案,才没有倒下。
他抬起头,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血丝、滔天的恨意和一种被彻底愚弄后的噬骨暴怒!
“好……好一个‘慎用’!好一个‘老地方’!”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淬着剧毒,目光如同刮骨的冰刀,
狠狠刺向一旁面无人色的高全,又仿佛穿透了重重宫墙,射向阴妃的立政殿和韦贵妃的承庆殿方向!
“传旨!”李世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即刻!三司会审!给朕彻查!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所有涉案人等,无论身份!给朕一寸一寸地挖!
挖地三尺!朕要看看,这大唐的宫闱之内,到底藏了多少条吃人的毒蛇!许敬宗、阴弘智……即刻下狱!
严加看管!阴妃、韦贵妃……禁足宫中,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违令者——斩!”
圣旨如同九天落雷,瞬间撕裂了太极宫压抑的阴霾,也狠狠劈在了某些人的头顶!
九霄之上,罡风凛冽。金光万道的演武场中,金箍棒搅动漫天流云,火尖枪刺破层层霞光。
孙悟空与哪吒正斗得兴起,下方侍立的年轻皇子承烨看得目眩神迷,血脉贲张。
骤然!承烨心口如同被重锤狠狠砸中!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滔天的怨愤毫无征兆地爆发!
母亲曹婉儿那温婉含笑的面容瞬间被铁窗、血书和冰冷的死亡阴影取代!父皇李世民那威严的脸庞扭曲成了听信谗言的昏聩模样!
许敬宗、阴妃、韦贵妃……一张张狞笑的脸在脑海中疯狂闪现!
“娘——!!!”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承烨喉咙里炸开!
他双目瞬间变得赤红如血,周身狂暴的灵力不受控制地轰然爆发!
金色的气焰冲天而起,将演武场坚固的云台都震出道道裂痕!手中下意识模仿孙悟空的棍法凝聚出的灵力长棍,竟隐隐有了实质,发出嗡嗡的恐怖颤鸣!
“承烨!”孙悟空和哪吒同时收手,惊骇望去。
“昏君!奸妃!佞臣!我要你们偿命!”承烨已彻底被狂怒吞噬,理智荡然无存。
他根本听不见师父的喝止,赤红的眼中只有杀意!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金色流星,
无视了天规天条,朝着下界大唐长安的方向,以玉石俱焚的决绝,疯狂俯冲而下!所过之处,云层被狂暴的灵力直接蒸发,留下焦灼的轨迹!
数队试图阻拦的天兵天将,尚未靠近便被那暴走的金色气浪狠狠掀飞!
长安,皇城,大理寺诏狱深处。
阴暗潮湿的甬道里,火把跳动,映照着许敬宗惨白如鬼的脸。
三司的轮番酷刑已将他一身官袍染成了褴褛的血衣。
当最后一份由尚药局心腹熬刑不过、供认出阴妃贴身宫女“腊月十七戌时三刻于御花园假山洞传递‘雪里青’”
的铁证被摔在他面前时,他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是……是阴妃娘娘!还有韦贵妃!她们……她们指使的!毒是韦贵妃提供的宫中秘藏‘牵机引’!
阴妃娘娘负责构陷曹婉儿!她们……她们想一石二鸟!既除了眼中钉曹婉儿和她那有仙缘的儿子,又……又想嫁祸给魏王李泰,让太子之位……让太子之位……”
许敬宗的精神已经彻底垮塌,语无伦次地嘶喊着,涕泪横流,浑身散发出屎尿的恶臭。
几乎在同一时间,阴妃那华丽的立政殿内。
面对如山铁证和韦贵妃宫中搜出的“牵机引”残留药瓶,这位曾经艳冠后宫、心机深沉的妃子,
在戴胄冰冷的目光逼视下,终于瘫软在地,再无半分骄矜。
她眼神涣散,喃喃自语:“完了……全完了……是韦姐姐……是她先找的我……她说……她说曹婉儿那个贱人和她生的野种承烨,迟早是心腹大患……陛下……陛下老了……”
消息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朝野。
真相大白!阴妃、韦贵妃构陷皇妃,毒害天子,罪证确凿!许敬宗、阴弘智为虎作伥,罪不容诛!
就在整个长安城被这惊天巨案震得人仰马翻之际——
“轰——!!!”
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太极宫承庆殿那象征着韦贵妃无上尊荣的、覆盖着琉璃瓦的殿顶,
如同脆弱的蛋壳般被一股从天而降的、狂暴无匹的金色力量狠狠轰碎!砖石瓦砾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烟尘弥漫中,一个周身燃烧着金色怒焰的身影缓缓降落!正是双目赤红、状如疯魔的皇子承烨!
他手中那根由狂暴灵力凝聚成的金色长棍,散发着毁灭一切的恐怖气息!
“毒妇!给我娘偿命来!”承烨的怒吼如同九天龙吟,震得整个承庆殿都在颤抖!
他根本无视了殿内惊惶逃窜的宫女太监,赤红的眼睛死死锁定在烟尘中那个试图躲藏的、华服身影——韦贵妃!
长棍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毫不留情地朝着那华服身影当头砸下!
棍未至,那恐怖的罡风已将殿内巨大的梁柱震出道道裂痕!韦贵妃吓得魂飞魄散,发出凄厉的尖叫!
千钧一发!
“阿弥陀佛——”
一声清越祥和、却又蕴含着无边法力的佛号,如同温润的甘霖,瞬间洒遍了这充满毁灭气息的承庆殿!
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轰鸣、尖叫和怒吼,直透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一道柔和却无比坚韧的金色光幕凭空出现,堪堪挡在了韦贵妃头顶上方,也挡住了承烨那毁天灭地的一棍!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狂暴的气浪向四周席卷,却奇异地被那金色光幕束缚在一定范围,未能造成更大的破坏。
光幕纹丝不动,承烨那含恨全力的一击,竟如泥牛入海!
烟尘缓缓散去。
半空中,一位白衣大士端坐于九品莲台之上,周身笼罩着柔和而庄严的七彩光晕。
她面容慈悲,目光清澈深邃,仿佛能映照出世人心底所有的尘埃。正是云游至此的南海观世音菩萨!
“痴儿。”菩萨的目光落在下方因全力一击被阻而微微气喘、眼中血光更盛的承烨身上,声音温和却带着振聋发聩的力量,
“嗔怒之火,灼人先灼己。冤冤相报,何时能了?你这一棍下去,固然解了心头之恨,可这滔天杀孽,又与你所恨之人何异?
你母亲曹才人,此刻最盼的,可是一个双手染血、弑父杀母(指庶母)的魔头儿子?”
“弑父杀母”四字,如同四记重锤,狠狠砸在承烨狂怒的心头!他赤红的眼睛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望向紫宸殿的方向,
那个囚禁母亲、听信谗言的身影浮现脑海,恨意再次翻涌。他猛地又看向瘫软在地、面无人色的韦贵妃,杀机毕露!
“她们害我娘!那昏君囚我娘!”承烨嘶吼,手中灵力长棍再次嗡鸣。
“因果循环,自有其律。”观音菩萨的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恶行已彰,国法昭昭。
阴韦二妃、许阴之流,自有其应得之果报,又何须你亲造杀业,污了双手,更污了你母亲一世清名与对你的殷殷期盼?”
菩萨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宫墙,看到了承香殿内憔悴却坚韧的曹婉儿。
“清名?期盼?”承烨眼中的血光剧烈地波动着,握棍的手微微颤抖。母亲温柔的眼神,为他整理衣襟的双手,临别时含泪的叮咛……
一幕幕温暖的画面,艰难地穿透了仇恨的血雾。
“放下屠刀,非是饶恕恶行,而是放过你自己。”
菩萨的声音如同清泉,洗涤着狂躁的灵魂,“你身负仙缘,更应明悟大道至理。
以暴制暴,终堕魔道;以慈化怨,方为正途。
想想你的师父,想想你求索的大道,想想你母亲此刻最需要的是什么。
是复仇的血光,还是……她平安归来的儿子?”
“娘……”承烨喃喃低语,眼中翻腾的血色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那狂暴的金色气焰也随之收敛、消散。
手中的灵力长棍,寸寸崩解,化作点点金光,最终归于虚无。他赤红的双目渐渐恢复了清明,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巨大的悲恸和无尽的委屈。
他看着莲台上那慈悲庄严的身影,又看了看瘫软在地、劫后余生却面如死灰的韦贵妃,再望向紫宸殿的方向,
最终,所有的激烈情绪化作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两行滚烫的清泪,终于夺眶而出。
他缓缓地、缓缓地跪倒在地,朝着观音菩萨的方向,深深叩首。
再抬头时,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已褪去了疯狂,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哀伤和一丝初悟的茫然。
承庆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瓦砾间滴落的水声,和韦贵妃压抑的、劫后余生的抽泣。
观音菩萨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宫殿,最后落在承烨身上,微微颔首,莲台祥光渐隐,
身影缓缓消失在虚空之中。留下满地疮痍,和一个被强行从仇恨深渊拉回、站在命运十字路口的年轻皇子。
风,卷着残雪,从未被轰塌的殿门吹入,带着刺骨的寒意。
殿外,闻讯赶来的大批禁卫手持刀枪,却无人敢踏入这片被菩萨佛光笼罩过的废墟半步。
大唐的天空,风雪似乎小了些。
那场几乎将帝国根基撕裂的骇人风暴,终于在滔天血浪即将彻底失控喷涌的刹那,被一只慈悲而有力的手,轻轻按下了暂停的符印。
余波尚在,裂痕犹存,但最疯狂的毁灭,终究被遏止在了悬崖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