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猿谷的夜色被血腥味浸透。
第七个村民倒下时,他眉心的稻穗疤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仿佛要将皮肤撑裂。
祠堂的铜锣声骤然响起,那声音像是从幽冥传来,一下下撞击着村民们紧绷的神经,惊起满村寒鸦,黑压压的羽翼遮蔽了最后一丝月光。
虎娃被拖拽着穿过泥泞的街巷,粗糙的麻绳在他手腕上勒出深痕。
沿途房屋的窗棂里透出零星灯火,却没有一扇为他敞开。
当他被重重按在祠堂冰凉的青石板上时,鼻尖充斥着燃烧的艾草与血腥气,祖先牌位前摇曳的烛火,将他耳后的稻穗印记照得忽明忽暗,仿佛有生命般在皮肤下扭动,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村民们倒抽冷气的声音。
“就是他!是祖巫传世!是他带来了灾厄!” 失去孙子的王婆突然冲破人群,枯瘦如柴的手指几乎戳到虎娃脸上。
她手中带血的布偶还沾着尖锐的稻刺,“我孙子浑身长满这东西,现在连哭都哭不出声!都是你害的!你还我孙子命来!”
她凄厉的哭喊像一把重锤,狠狠砸进每个人的心里,人群顿时沸腾起来,咒骂声与哭喊声交织,有人捡起石块,有人抽出柴刀,杀意与恐惧在空气中疯狂蔓延。
曾被虎娃从山洪中救起的渔夫突然扑通跪地,额头重重磕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求你走吧... 我婆娘肚子里还有娃啊!自从你碰了灵稻,村里就没太平过!我们不能再拿命赌了!”
他声音哽咽,泪水混着血水从额角流下,这句话如导火索,点燃了所有人压抑已久的恐惧,人群的怒吼声瞬间将祠堂淹没。
“都住口!” 虎娃父亲怒吼着掏出一块古朴的令牌,令牌上 “渔村守护者” 的字样泛着微弱的光,“当年我爹用命换来的!我们家世代守护灵田,怎么可能...”
话未说完,令牌已被愤怒的村民踩碎,清脆的碎裂声中,有人歇斯底里地喊道:“结果呢?!你说能挡住天灾,现在全村都要陪葬!你们一家就是灾星!”
村长敲响了祖传的铜锣,族会在祠堂前紧急召开。火光映照着村民们扭曲的面孔,恐惧与偏执在人群中蔓延。
“按族规,巫祖降世,当以火刑除之,方可保我村平安!” 村长的声音冰冷而决绝,人群中响起一片附和声。
虎娃的父母跪在地上,泪水纵横。母亲死死抱住虎娃,泣不成声:“他是我的孩子,是个善良的孩子啊!”
父亲则红着眼睛,挥舞着手臂大喊:“你们不能这样!” 然而,愤怒的村民们根本听不进任何解释,几个人冲上前,将虎娃的父亲按倒在地,用粗麻绳捆了起来。
风自然闻信后及时赶到:“且慢!”
他环视众人,目光如炬,“若这孩子真是祖巫转世,为何他种出的谷粒能解百毒?若今日草率行刑,日后真相大白,你们谁来担这血债?”
见众人犹豫,他继续说道:“给我三日,我定能查出真相。若他真是祸端,我亲手将他奉上!”
虎娃暂时被关进柴房,由专人看守。
深夜,虎娃蜷缩在柴房角落,听着门外村民们激烈的争论。
他摸着耳后的胎记,心中满是迷茫与恐惧。他不想连累恩人,更不想成为村民眼中的怪物。
柴房漏雨的缝隙里,虎娃蜷缩在潮湿的稻草堆中。雨水顺着房梁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血洼。
门外传来父母压抑的争执声,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带他去神猿谷找神猿问清身世!只有那里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忘了那场大水了?”
父亲的低吼中满是绝望。
两年前暴雨冲垮灵田的夜晚,三岁的虎娃被洪水卷走。
再醒来时,他躺在神农祠废墟中,掌心紧攥着半粒泛金光的谷种。
父亲抱着他痛哭,却没人注意到他耳后新生的胎记,以及废墟下露出的半截祖巫鳞片。
虎娃颤抖着摸出怀中阿水塞给他的糖画,糖纸背面是孩童歪扭的字迹:「虎娃哥不是怪物」。
寅时三刻,暴雨如注。虎娃蜷缩在柴房角落,听着门外守夜人的鼾声渐弱。
稻草堆里渗着霉味,混着他腕间麻绳的粗糙触感,让他想起母亲缝补围裙时的针脚。
窗棂外,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映着祠堂檐角的残灯,像极了阿水眼睛里的泪光。
他轻轻抚摸着祖传的玉佩,玉佩上的纹路在月光下闪烁,仿佛在诉说着家族的秘密。
泪水模糊了视线,少年抹去眼角雨水,深吸一口气,踩着泥泞朝村外狂奔。
转身翻墙的瞬间,雨水浇透了他的衣衫,却浇不灭心中的悲凉。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记得父亲曾说过,神猿谷外的灵田能生长会发光的稻穗,或许那里能找到答案。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惊呼:“巫祖逃了!”虎娃回头,看见王婆举着松明火把,火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村口那尊狰狞的祖巫石像。
人群中有人喊“别让他引来血魔”,有人骂“灾星快跑远点”,却无一人追来。虎娃攥紧拳头,指甲陷进掌心,分不清脸上是雨水还是泪水。
虎娃跑出村三里远,黑雾突然翻涌,撞进一片粘稠的血雾中,鼻尖萦绕着腐肉与铁锈的气息。九道黑影自雾中浮现,为首者身披黑袍,胸口血纹与虎娃耳后的胎记遥相呼应。
“神农氏与祖巫的共生之体,果然在此。”血皇的声音如淬了冰的刀刃,“当年女娲补天时埋下的暗棋,今日终于要揭晓了——把你的身体献给祖巫共主,可是无上的荣耀。”
虎娃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冷的山石上。他看见血皇指尖跳动的幽蓝火焰,那火焰与昨夜梦见的祖巫虚影一模一样。恐惧如潮水般淹没理智,他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遇到危险就跑,跑得越远越好。”
然而,没等他转身,血皇袖口飞出的锁链已缠住脚踝。
剧痛袭来的瞬间,虎娃耳后的胎记突然发烫,眼前闪过无数画面:神农氏尝百草时的慈祥笑容,共工撞断不周山时的悲壮身影,还有风自然哥哥掌心的混沌印记。
这些画面交织成金色稻穗,在血雾中辟出一道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