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的手指刚触到祖宅地窖的青铜锁,整座宅院突然震颤起来。月光从天井倾泻而下,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蛇形光影,那些影子竟如活物般扭曲蠕动。她猛然缩回手,雕刀在腰间发出清越龙吟,刀柄处镶嵌的琥珀石泛起血色微光。
\"子时三刻,阴气最盛。\"祖父临终前的警告在耳畔炸响。沈瑜咬破舌尖,血腥气在口腔蔓延的刹那,她看见地窖门缝渗出黏稠的黑色液体,宛如墨汁在宣纸上洇开。那些液体触地即燃,腾起幽蓝火苗,将整面照壁映成鬼面獠牙的模样。
雕刀突然脱鞘飞出,在半空划出银色弧光。沈瑜追着刀光跃入地窖,腐朽的木梯在她脚下寸寸崩裂。坠落瞬间,她抓住悬在半空的铁链,铁锈簌簌落在脸上,竟带着玉石的温润触感。地窖深处传来机括转动的轰鸣,暗门在雕刀刺入石壁的瞬间轰然开启。
腥风扑面而来。
沈瑜举着从供桌下摸到的青铜灯台,火苗在阴风中扭曲成诡异的绿色。石壁上密密麻麻刻满蝌蚪文,中央供奉的却不是祖先牌位,而是一尊半人高的玉雕螭龙。龙眼位置嵌着两颗鸽血石,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明灭闪烁。
\"以血饲玉,以魂养脉……\"她摸着石壁上的刻痕,指尖突然刺痛。一滴血坠在螭龙额头,整座地宫剧烈震动,玉雕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沈瑜后撤时撞到供桌,藏在桌下的紫檀木匣\"啪\"地弹开,泛黄的绢帛上墨迹未干:
\"癸未年冬,矿脉生变。工人们夜夜听见地底传来婴孩啼哭,挖出的玉料渗着血珠。父亲临终前攥着雕刀,说玉矿里沉睡着上古岫玉之灵,若被惊醒,整个云州城都要沦为祭品……\"
地宫深处传来锁链拖拽声,沈瑜握紧雕刀循声奔去。转角处赫然出现三道石门,门环分别雕着饕餮、睚眦、貔貅。她正要细看,背后突然响起瓷器碎裂声——那尊玉螭龙竟自己裂开了,龙腹中滚出半块残缺的玉珏,正巧落在她脚边。
玉珏入手的刹那,无数画面涌入脑海。她看见先祖们在矿洞中叩拜,为首的老者用雕刀在岩壁上刻下符咒;看见日军闯入矿洞时,玉矿突然喷出碧色火焰,将整个中队烧成焦炭;还看见父亲临终前将玉珏掰成两半,半块塞进她手里,另半块……
\"另一半在你母亲棺中。\"父亲沙哑的声音在记忆里炸响。沈瑜踉跄后退,后背撞上饕餮门环。石门轰然洞开,腥臭的阴风裹挟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她看见门内悬浮着无数玉茧,每个茧中都蜷缩着人类轮廓。
最中央的玉茧突然皲裂,苍白的手指戳破玉壳。沈瑜的雕刀发出哀鸣,刀身浮现出暗红色纹路——那是祖传雕刀第一次显出血纹。从玉茧中坐起的\"人\"睁开眼睛,瞳孔竟是玉髓般的碧绿色,嘴角咧到耳根:\"沈家丫头,你终于来了。\"
\"你认识我?\"沈瑜握刀的手稳如磐石,刀尖却在微微发颤。
\"我闻得到你血里的玉髓香。\"那人影从玉茧中飘出,衣摆扫过之处,玉茧纷纷碎裂,露出里面干瘪的尸骸,\"三百年前你祖先用雕刀封印我时,我就在他血管里种了玉种。看看你的小臂,是不是有碧色血管在爬?\"
沈瑜猛地撕开衣袖,月光下,青紫色血管如藤蔓般从手腕蜿蜒至肘弯,在皮肤下游走蠕动。那人影发出桀桀怪笑,身形突然暴涨,化作三丈高的玉人,面部却还是父亲的模样:\"把另一半玉珏给我,我就告诉你母亲真正的死因。\"
雕刀突然挣脱沈瑜的手,在空中划出玄奥轨迹。玉人惊怒交加地后退,它方才站立处的地面裂开缝隙,涌出滚烫的玉浆。沈瑜趁机扑向供桌,将玉珏按在残缺的螭龙雕像上。
龙首发出悠长龙吟,供桌下的暗格弹开,露出本用金丝线装订的《岫玉谱》。书页无风自动,停在一幅插画前:画中女子手持雕刀,刀尖刺入自己心口,鲜血顺着刀刃流入脚下玉矿。题跋用朱砂写着:\"欲平玉祸,必以至亲之血饲之。\"
玉人的咆哮震得地宫簌簌落灰:\"沈家历代都是疯子!你父亲宁可自挖双眼也不交出玉珏,你母亲怀着身孕跳进矿眼,现在轮到你了?\"
沈瑜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想起十八岁生日那天,母亲将她推进祖宅密道时的体温,想起父亲临终前在病床上用血在她掌心画符咒,想起族谱上每隔三代就出现的早夭记录……所有碎片在此刻拼成真相。
\"你们沈家世世代代都是玉奴。\"玉人狞笑着逼近,\"从你曾祖父替慈禧修玉棺开始,从你高祖用活人祭矿开始,你们就注定要成为玉髓的容器。看看你的影子——\"
沈瑜低头,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石壁上。那影子没有五官,脖颈处蔓延出无数玉色触须,正贪婪地舔舐着地上的血迹。雕刀突然发出清越龙吟,刀身上血纹组成繁复符咒,沈瑜福至心灵,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刀身。
\"以沈氏血脉,请祖刀显灵!\"
地宫剧烈震动,供桌后的整面石壁轰然倒塌,露出后面波光粼粼的玉髓湖。湖心悬浮着块磨盘大的玉胎,表面布满类似胎盘的纹路。玉人发出惊恐尖叫,它玉化的身体开始崩解,露出里面蜷缩的婴儿尸体——那分明是沈瑜襁褓中的模样!
雕刀载着沈瑜破空而出,刀尖精准刺入玉胎眉心。霎时间地动山摇,玉髓湖翻涌起滔天巨浪,无数玉茧在浪尖沉浮。沈瑜感觉有东西顺着刀尖钻进血管,所到之处血管爆出碧色荧光,她却在剧痛中看清了玉矿的全貌——
整个云州城竟建在巨型玉髓之上,历代沈家人用雕刀在玉脉上刻下封印,却也成了玉灵的养料。此刻封印将破,玉灵正顺着她的血管向心脏爬去,而玉胎中传来无数个声音,有她自己的,有母亲的,还有无数祖先的……
\"破!\"
沈瑜反手将雕刀插入自己心口,刀刃穿透身体的刹那,玉胎发出凄厉哀嚎。她看见自己的血变成金色符咒,顺着刀身涌入玉髓湖。地宫开始崩塌,玉人在符咒中化为齑粉,那些玉茧里的尸体却睁开了眼睛。
\"小瑜!\"
模糊的呼喊声中,沈瑜感觉有人接住了她下坠的身体。消毒水的气味冲入鼻腔,她艰难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病房,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你昏迷三天了。\"穿白大褂的男人按下呼叫器,金丝眼镜后露出双含笑的桃花眼,\"自我介绍下,我是玉矿地质勘探队的林述。沈小姐,能说说你在矿洞里看到什么了吗?\"
沈瑜瞳孔骤缩。她看见男人胸前的工牌上,姓名栏赫然写着\"林述\",而照片位置却是张空白相片。更诡异的是,他说话时脖颈处的皮肤泛起玉色纹路,与她小臂上的血管走向一模一样。
\"比如……这个?\"林述突然掀开衣袖,他整条手臂都已玉化,指尖还粘着片新鲜的玉屑,\"沈小姐,现在整个勘探队都玉化了。你猜,下一个会是谁?\"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沈瑜看着自己恢复白皙的手臂,想起《岫玉谱》最后一页被撕去的残角。窗外传来玉矿方向传来的闷响,像是有什么巨兽在岩层下翻身。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