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峰正厅内。
黎渊静坐着,远超关玘所说的半盏茶时间过去,执法长老才缓缓而至。
“师弟,让你久等了!”
修仙之人驻颜有术,执长老外表看上去刚到而立之年。见到黎渊,他脸上适时地露出饱含歉意的笑容:“审讯繁忙,耽搁了。”
按照辈份,执法长老的弟子关玘称黎渊“小师叔”,作为关玘的师尊,执法长老与黎渊师兄弟相称似乎没什么问题。
况且,执法长老又比黎渊年长,自称师兄不为过。
但是,论亲疏,执法长老与黎渊并不是同门师兄弟,黎渊师尊隋明昭这派是宗门嫡系,执法长老的师尊这派是旁系,关系离得远。可以用民间亲戚关系理解为,旁系是嫡系表了两代的表亲,一表三千里,再远不认亲。民间有稀疏血缘关系的尚且如此,更何况修真界没有血缘关系的旁系嫡系!
底下的小辈们无所谓,不管旁系嫡系,只要比自己地位高的,统称“师兄”、“师叔”,这些师兄师叔们地位高也不会跟他们计较。
反正有益无害。
这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就没有嫡系旁系之别,只有天极宗人丁兴旺,弟子众多。
但是,宗门内稍微有些职权的就不敢这么随意了,哪怕是执法长老的师尊,作为旁系师弟,他也不敢在众人面前称呼隋明昭“师兄”。
现在,执法长老在他自己弟子面前称呼嫡系的黎渊为“师弟”,多少有些强攀关系了。
平时这么称呼没啥,又不是罪大恶极的事。
可是,这次,黎渊是奉他师尊——宗门少宗主,也是代宗主的命令,来指导执法堂的。
黎渊之前跟栾曦说的委婉,说是去给执法长老帮忙,其实,执法长老跟黎渊都心知肚明,少宗主下达的命令就是让黎渊先掌管执法堂所有职权。
简而言之就是——原先执法堂的一把手执法长老现在变成二把手了。
哪怕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职位调整,执法长老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无处发泄的憋闷。
所以,开头这个“师弟”称呼表面上是拉近彼此距离,显示关系亲厚,其实是执法长老想在言语称呼上压黎渊一头。
只要你应了,我就是你师兄,师兄弟了,自然就不必扯什么职位高低。那么,在接下来工作中,你师弟总不好时时管着师兄吧?
这就是执法长老心里的小九九(俗语,心里私密想法的意思)。
黎渊心里跟块明镜似的,一下子就猜到执法长老心里想法,宗门内耍类似滑头的数不胜数,他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是,类似执法长老的这种小心思再怎么屡见不鲜,黎渊也不会愿意吃下这个明亏。
他不动声色,避开执法长老师兄弟话题。面部恰到好处地展露出理解的表情,同样回以笑容:“理解,执法堂事务繁忙,全靠长老一人决断,的确辛苦长老了!”
执法长老一噎,他万万没想到黎渊这个小年轻居然不上套(意思是指没有被言辞迷惑,不进入设计好的圈套或者陷阱),还跟他用场面话打哈哈。
到底是执法长老,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小意外虽然让他有些吃惊,但还不至于找不着话应对。
他也跟着说场面话,声音爽朗:“应该的,执法堂职责所在。”
一番寒暄,各归各座。
正厅内无关紧要的人早已撤离。现下,除了黎渊和执法长老,小辈中就只剩下执法长老的徒弟关玘、关琛。
黎渊问起执法堂办案情况。
关琛代自己师尊一一禀告。
说的内容跟之前关玘说的一样。
“所以,现在这三人,”黎渊问:“你们审问得出的结论是陆长元嫌疑最大?”
执法长老沉吟片刻,回答道:“根据弟子们现场勘查,的确如此。在紫霞阁内发现的鞋印跟陆长元脚码对得上。而且,抓捕陆长元的时候,他穿着的弟子袍上还带有紫霞阁内秋鸣花的香气。”
“这种秋鸣花,全宗门只有紫霞阁内有。”
“加上陆长元在发现秋水剑被盗前半个时辰曾出现在紫霞阁附近,这几个证据就足以表明他嫌疑最大。”
黎渊点点头,继续问道:“陆长元自己怎么说?”
关玘忧心自己师尊说了这么多口渴,体贴地为执法长老奉上一杯茶:“师尊,喝杯茶润润喉吧。”
执法长老摆了摆手,婉言拒绝道:“不必了,为师还不渴。”
说完,便继续转头回答黎渊提出的问题。
“这陆长元心理素质极强,证据确凿,还是百般抵赖,死活不肯认罪伏法。我们执法堂向来办案公平公正,他不认罪,我们也不好严刑逼供。现在这事就僵住了。”
执法长老话锋陡然一转,缓声道:“黎小仙君无需担忧,虽说陆长元冥顽不灵,但我们那些审讯长老们也不是无能之辈。秦副使跟审讯长老们现在专门对陆长元进行重点突破,通过宗门弟子守则思想教育攻心,一定最终会使他意识到自己的过错,诚心悔过,如实招供。”
在长老“执法堂办事,您放心。”的再三强调保证中,黎渊如他所愿,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就交由执法长老去处理了。
临行前,黎渊对执法长老说:“长老可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啊,这事要尽快解决,最好是三天内找回秋水剑,我也好跟师尊复命。”
执法长老感动得无以复加,信誓旦旦:“请仙君放心,执法堂不会辜负仙君厚望。”
——
云霄宫。
金碧辉煌、宽敞明亮的寝宫内,隋明昭身着一袭宽松淡雅的锦袍,慵懒地靠躺在摇椅上。
他指尖在摇椅的扶手上有节奏的轻敲,目光随意地扫过室内景象。
黎渊正静静地站在窗台旁,盯着殿外那一排排枝繁叶茂的悬苕树,看得出神,神情格外专注,仿佛整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黎渊很少有这样长时间神游天外的情况。
自回来就一直盯着外面发呆,难道是受欺负了?
不对吧?
隋明昭刚升起徒弟有可能被欺负的想法,又很快自我否决了。
天极宗里有谁敢欺负自己的徒弟?再说,黎渊性格他知道,不是逆来顺受任人宰割的懦弱性格。
脸上见谁都带着笑,尤其是面对比自己地位高的长辈,看起来乖巧温顺,像温室中养育而成的花朵,柔弱、娇贵、不谙世事,实则绵里藏针,口蜜腹剑,骨子里的睚眦必报。
自小就擅长用良善表象迷惑人。
……
拉回飘远的思绪。
见黎渊看着殿外还沉浸在思考当中,隋明昭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小渊,你在想什么?出神那么久。”
“在想……”黎渊回头,用略带戏谑的眼神扫视自己的师尊,话音停顿了会,方才哼笑道:“在想执法堂那群酒囊饭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