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跑山,不是猎人,只在熟山活动,深处的深山是不去的。去深山的只有猎人。比如卖醋浆茶的人,也都是跑山人。一般跑山人都有伐木许可,砍柴捡柴,采摘一些山货来卖。那个巡逻兵想要他手上的伐木许可,出价比较低,他不同意,就遭到了针对。现在这人腿瘸了,老婆带着孩子改嫁了,留他一个养着年迈的母亲,日子过得很艰苦。”
“跑山人没伐木许可怎么办?”
“跑山人这一行也有点水深。其实很多跑山人拿来的东西,不一定卖得出去。除了一些硬通货,如木柴之类的,剩下的很容易滞纳。蛇街集那边不是除了有摆摊的,后面还有很多杂货店吗?杂货店会低价收购这些东西。他就靠着从杂货店进货一些去摆摊卖,每天好的时候也就赚个十来分这样艰苦度日。”
“他的愿望是什么。”
“希望得到一笔赔偿,把他家被雪压塌的破屋修下。”
“仅此而已?”
“是的。”
“道歉什么的呢?”
“腿都瘸了,道歉也没用,治也治不好,不如来点实在的。一句口头道歉,远不如让他有个避风保暖的屋子来得安逸。最好把伐木许可还给他。”
“修屋子要多少钱?”
“他说……要……要五十卷左右。”
“只要五十卷么?”
“五十卷就是五千分,对任何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巨款。”
“他的伐木许可被抢了?”
“当时巡逻兵唆使流氓去挑衅,发起街斗,然后从他手里赢来了。”
“流氓呢?”
“结年夜之前就喝酒醉倒在雪地里,冻死了。”
“真便宜他了。”
“可不是么,我听得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
“别大卸八块了,你连人都不敢杀。”
安什林很无语,苦莱也被怼得很无语。
无语过后,她还是强行解释道:“我就表达一下心中愤怒,这是一种比喻,夸张的比喻。”
“你的心情我理解,这样,你们现在去这样做——”
安什林对苦莱一阵吩咐。
这本是一个非常好的计策,但——
“恐怕……不行。”在安什林疑惑目光中,她说出了实情:“我们并没有和他实际上碰面,只是通过各种方式,在周围打听了一下……”
苦莱声音逐渐变小,白着眼看安什林。
好一阵,她才道:“抱歉,我……我能力不够。”
安什林抬手打住:“该道歉的是我,自我检讨一下,接下来明面上处理的事,不应该由你们来,你们不能暴露踪迹。”
听到安什林主动承认错误,苦莱很惊讶。
她沉默了一下道:“我觉得,作为狼群领导,你不能承认自己的错误。我们的族长说过,当手底下的狼崽子意识到头狼也有不正确的时候,那么他的信服力会大大降低。接下来,他说什么命令,都很难贯彻下去……”
“你的族长说得对,但我是人,是人就会犯错。苦莱,明面上的二十三条和暗地里的二十七条,都是团体。这个团体,我是主人,你也是,我是团体从属,你也是。我们是整个团体的一份子,只是可能暂时性的,我有一定能力,可以当这个主意确定者,命令发布者。但这不意味着你们可以不用动脑子。你们也得成长,成长自身能力,成长脑子。你要把团体看做是你的,而不是这是头狼的。我重申一遍,二十七条没有头狼,我是述记员。团体所有活动都会留下文字痕迹,这些痕迹在未来在以后,会累积成篇章。对这篇章有一定话语权的是述记员,以及对这篇章中问题进行发现纠错,改正方向的,是述记员的义务与职责。”
“那我呢?”苦莱沉默了好几个厚重的呼吸问道。
自从部族被毁灭后,她就没有家了。
漂泊在这片大地上,兜兜转转,她早就成了游魂。
所剩的,只有生存这一个想法。
她看不到明天,不知道明天会怎样,她也不敢想。
那是她的噩梦。
她清楚得记得那是一个温暖的午后,举行着婚礼,她羡慕着新娘的美貌和新郎的俊朗,母亲微笑着问她是不是以后也想要这样魁梧的丈夫,她说是的时候,脑子里已经在畅想着明天了……
结果下一刻,箭矢袭来,一切覆灭。
母亲死了,父亲死了,她逃跑,浑浑噩噩。
之后经历了一些事,昏倒后醒来,便被捉住。
她的引以为傲的容貌毁掉了,成了丑陋得谁都看不上的怪物。
加上古铜肤色,能把小孩吓哭。
要不是她回过神时,已经觉醒了根源符文,连当工具人的机会都没有。
恐怕早就死了。
那之后是一段数年的起起伏伏……
数年么,细细想来也没多久,但过往一切都是噩梦,每每回想她都害怕。
她也有自以为是不愿意被驯服的时候。
这份骨气赢来了天天吃鞭子和饿肚子,然后是各种折磨。
直到一个骨瘦嶙峋的老奴隶告诉她,想活下去,别把自己当人。
既然不是人,那就不需要什么想法,什么意志,摒弃一些,只剩……
一个念头。
生存。
抱着这个念头,她曾融入过不止一个团体。
虽然最后真正收留她的也只有老钟表匠。
她感谢老钟表匠,那是唯一一个不因为她外貌退货的……主人。
她决定跟随安什林,也是因为这样。
其实不是什么决定,就是赖着给一口饭吃,为活下去,什么都愿意做,仅此而已,不是因为对方强大,稳重,长得还不错,完全不是。
仅仅只是想到,这是唯一一个她算认识的人。
现在安什林忽然对她说,这个团体也属于她……
平静跳动了数年的心脏,头一次漏拍了,泛起久违的柔软。
“我们这个团体,所有人都是主人,前提是你得把自己当做主人。但是,就像一个家庭,总要有主次之分。现在三个人,没什么好说的,我这个卑鄙的异乡人都比你们熟悉情况,你们也只能听我的。但等你们足够熟练了,我希望你们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己想一想怎么把这经营起来——苦莱,二十七条是你的,也是我的,归根到底还是你的。这话对马尔科说,也是一样。”
“经营……赚钱么?”苦莱有些焦虑道:“我……连杀人都不会。”
“钱,只能让你生存,不能让你活着。”
“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