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了我没有关系,你不要欺骗自己就行,谁都有骗人的时候,但我不喜欢自欺欺人的家伙,你得坦诚面对自己,明白自己要什么。”
“那我没有……我没有触犯你的底线……你真的不会赶我走的,对吧?”
“对。”
菊藜这才从床底下爬出来。
她一出来,安什林便脱下了身上的暗红色马毛羊绒袄,给她裹上。
这姑娘身体就像一块冰……
本来就是皮包骨,可别一下冻死了。
把准备好的夹肉包递给她,让她慢慢吃,吃完了再说反绒皮大衣的事。
可是一提这个,菊藜就按耐不住激动,先把事情说了出来。
“今天你走后,我就出门去了河边……”
刚开始讲第一句,她声音就越来越小,脸红了下。
声音小如蚊蝇:“我洗澡……”
接着语速加快:“我不知道被跟踪了,下河之后,听到动静,就发现衣服已经被拿走……我……我就……哭着让他们还给我……”
安什林无奈打断道:“告诉我,这种鬼天气你是怎么想到去河边洗澡的?”
“我……我……我想干净一些……”
她头狠狠低下,像是要找地缝,声音也小得可怕。
安什林看不到她脸上通红,只能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知道是谁拿了吗?”
“不认识……不过我知道他们在哪。”
“也住在老区?”
“你怎么知道?”
“你从老区出来到河边被人跟踪,十有八九是被老区的人跟踪。”
“是的,三个十六岁左右的男孩儿,我听人说他们是打街拳的。”
“街拳是啥玩意儿?”
“就是打架,不管输赢都有一点钱拿。”
“这不就是赌拳吗?城里允许?”
“为什么要禁制?街拳是你情我愿的事,输了也有钱拿。”
“万一被打成重伤呢?”
“那就是活该。”
“死了呢?”
“那也是活该。”
“这……”
“街拳打得好,可以去‘拳馆’打,那里赚得更多。”
“这不公平吧?有些人高大,有些人矮小,还有些人……”
“街拳的规则是不能用符文,不能用武器,可以缠拳绳,但不能带手套,其余的什么都能用。高大的人速度不一定快,截击,别合,锁缠,三种技术存在互相克制。对于没有拳馆那样太多规则限制的地方来说,街拳很公平。”
公平,是存在的,甚至绝对公平都存在。
但存在于现实生活的可能性,却极低。
安什林让菊藜吃好之后,便带他去认认门。
其实地方也不远。
老区的中间是广场,这里眼下大部分地方都堆着雪,一处临近广场的宽大破旧木屋中,灯火通明,屋子四周都挂着油灯,四周都或坐或靠着不少人。
这些人大多数衣衫褴褛,或者打着补丁。
木屋的门口和窗户都开着,风雪时不时灌注进来。
所有人都看着口,小片刻,两个人抓着三道瘦小身影走了进来。
三道瘦小身影被扔在屋子中间。
这是三个十六岁左右,脸上脏兮兮的单薄少年。
三人连忙站起来,其中两个畏畏缩缩,低着头不敢说话。
与之不同,为首的秃眉雀斑脸少年愤怒地看着前面边上正中间坐着的棕色羊毛毡衣中年人道:“巴尔宾,你坏了规矩,以后也没人对你们讲规矩!”
被叫作巴尔宾的中年人,戴着一只黑色皮眼罩,仅剩一只眼充满戏谑。
屋子里顿时掀起一阵嘲讽似的狂笑。
没有开口,手下已经把一套反绒皮大衣递了过来。
“头儿,九九新的反绒皮大衣,市值十卷。不过扣子是铜磨花的,部分内衬也用了丝麻,还是大商会的裁缝店出品,能到十二卷。”
巴尔宾站起来,脱掉身上的羊毛毡衣。
手下自然打开反绒皮大衣,为其披上。
顿时,一股子鹤立鸡群的味道就彰显了出来。
周围人纷纷“喔喔喔”叫着,扬起拳头凌空猛砸。
巴尔宾转了一圈,走到秃眉雀斑脸少年跟前。
“米尔斯,告诉我这衣服是哪来的,是谁坏了规矩。”
秃眉雀斑脸少年米尔斯一时语塞。
偷窃这种事,在别的地方或许不算什么,但决不允许在老区发生。
老区,是莱姆镇以街拳出名的地方。
这里的男人也好,女人也罢,想要什么,只要有正当的理由,就可以下街拳战言,将想要的东西作为赌注。
如果对方不同意,你也不能强行抢夺。
但不同意的一方,会被嘲笑。
这时他身后的龅牙少年道:“那个人不是老区人,她没有经过允许,就住在了老区,我们只是想给她一点教训。”
“教训?指的是三个十六岁男孩,欺负个十三四岁女孩吗?”
不知谁说了一句,屋内掀起一阵狂笑。
“还跟踪,老区的脸都被丢尽了!”
“不不不不不,最离谱的是米尔斯三个,还趁着那姑娘下河洗澡,才上前过去偷抢了衣服,他妈的,以后出去别说自己是男的!”
“还这样?我可不想和这三个狗玩意儿同性别,丢死人了。”
屋内嘲笑声一浪接过一浪。
米尔斯身后的龅牙少年着急道:“就当我们不讲规矩,那又怎么样?你们也想不讲规矩吗?再说她也一身破破烂烂,哪来钱买这个?一定是偷的!”
“够了,哈默。”米尔斯喊住道。
“一个外区的小偷,那也是外区的事,关你什么事?你是老区的人,在老区的地盘,你得按照老区的规矩来办。”巴尔宾指着米尔斯鼻尖道:“按照老区的规矩,男人不能向女人下达战言,大人不能向小孩下达战言。东西在你手上,我就当是你的。你想拿回去,就向我下达战言。不然……给我滚。”
米尔斯三人脸色铁青,难堪无比。
瞧着巴尔宾这张近在咫尺挑衅的面孔,紧紧咬着牙,捏着拳头。
屋内七八个人,也都是一副戏谑模样看着这三孩子。
仿佛都在等着忍不住的米尔斯抽他们的老大巴尔宾一巴掌。
主动动手,或者说些侮辱性、挑衅的话,相当于是下战言。
突然,门口响起了一个声音。
“老区这么民主吗,我还以为这里充满小偷,看来还是有人讲道理的。”
所有人看去,只见一个黑发黑眸黑色刀眉黑胡须,高鼻梁的清瘦青年走入了门口,抱着手,靠在门框上,额头绑着墨绿色束额。
不过众人目光很快落在了他的单薄棕色细麻长袖上。
“你走错季节了,异乡人。”巴尔宾道:“有什么事一会儿说,现在我这里还有点事,要处理完才行……还是说,你是来找这三个小偷的?”
“起初,我是来找他们的,现在我找你。”
安什林抬起下巴,巴尔宾立刻看向自己的身体。
看来,身上这件反绒皮大衣真正主人找来了。
“可是他们更可恶。”门外,另一个高冷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被暗红色马毛羊绒袄的奇瘦无比的小姑娘,走了出来。
瘦得近乎脱相的面孔张,那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米尔斯三人。
“那又不是你的衣服,小偷!”米尔斯骂道。
菊藜很生气,要上前理论,被安什林按住。
安什林平和地看了米尔斯一阵,才看向巴尔宾笑道:“看来老区的人确实素质低下,不仅欺负年纪小的女孩,还污蔑别人。我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证据或者证人,可以证明衣服是我家姑娘偷来的。但是,我却有证据,证明衣服是我的,也是我给我家姑娘的,还能证明这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小无赖。”
巴尔宾一愣,这话虽然是对他说的,但对他显然没有什么杀伤力。
反倒是米尔斯,被这话捅炸了肺,转身指着安什林道:“我要挑战你,将你打趴下,让你为你刚刚所说的话后悔!”
安什林看向巴尔宾:“这位先生,你觉得我要接受吗?”
巴尔宾愣了愣道:“你不是老区的人,可以不用理会。如果你认可这些规矩,我们承认你是老区人。那么,你不接受就是‘懦夫’。在老区,懦夫是最底层的,没有人权,连鼻涕虫都不如。”
安什林呵呵笑了两声,看向米尔斯道:“我不接受就是懦夫吗?”
“是的!你就是!”
“说话要讲证据,没证据说话就是污蔑,一个只会污蔑别人的人,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小畜生,道德败坏如同小水道里的臭老鼠,粪坑里的……呃……”安什林忽然发现不知道“蛆”怎么说,于是换了个词接着道:“就是粪坑里的土拨鼠。你说我是懦夫我就是吗?你有什么证据呢?”
“我……”米尔斯愣了愣,道理他都懂,可他不知道怎么说。
这时安什林接着道:“你胡乱污蔑我,有目共睹,就是个没有教养的小野种。知道什么是小野种吗?就是不知道爹妈是谁的?为什么不知道爹妈是谁的是野种?因为你没有父母教你做人道理和规矩。就因为你没有规矩,才会肆无忌惮地张口就来,污蔑他人。你看,我说的话都有依据。你呢?”
“该死的……该死的!”
米尔斯气得面孔涨红,仿佛随地要爆炸。
可他愣是无法反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