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好歹也算有个窝点……睡吧。”
安什林示意这个……这个瘦得他都看不出来几岁的姑娘躺上去。
讲真,他挺疑惑的,为什么瘦得如此……近乎脱相,还能活下来。
人的生存意志真的这么强大吗?
整个人简直像是一具行走的皮包骷髅。
要是大晚上拿着灯放下巴一照,他觉得能把自己吓死。
菊藜抿了抿嘴,身子颤抖了下,应了一声,躺到了床板上,面朝里头。
躺上去后,她在喘息着。
不是因为热,是因为害怕某些事,某一时刻的到来。
一直过了很久,她才说服自己,放松下身体,慢慢打开腿。
可是好久好久,身后没有一点动静。
猛一下,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变得无比害怕起来。
她在想安什林会不会已经走了,自己被抛弃了。
连忙转过身,只见一身衣衫单薄的异乡大叔,正抱胸窝在床与墙的角落里,脸孔正好和她相对,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那脸有种一种说不出的安详慈和。
感受到动静,大叔睁开眼看着她,疑惑道:“睡不着么?”
她正要回答,腹内叽咕咕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在寂静的雪夜木屋中,尤为振聋发聩。
“差点忘了,我衣服里头还有个夹肉包,应该还热着,拿出来吃了吧。”
其实这东西她刚刚就发现了,但这不是她的。
拿出来看时,那热腾腾的面包与油脂所催发的香味,让她直咽口水。
“真、真的吗?”
听到这话,她激动得都有些结巴。
安什林道:“吃吧。”
“谢谢你。”
菊藜从反绒皮大衣的内口袋里,拿出了果然还热腾腾的夹肉包。
一个比她脸还大的扁平黑面包,中间夹着肉饼,一口咬下去都是汁水,一点都不感到口感,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没有之一。
安什林则趁着这时候,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拿出一东西看。
这个,正是那个打手身上掉落的钱袋。
“打怪爆金币……啧啧。”
按捺着激动的心情拆开袋子倒出来。
落在手上的,是两大三小五个钱。
三个小的,分别是一分,五分,十分。
两个大的都是二十分。
加起来就是五十六分隆得利。
“我、我与你母亲交流……穷鬼,装什么大头蒜二百五。”
安什林气不打一处来,但因为不知道本地话“操”这个动词怎么说的,只能魔改了一下骂人的话,弄得一点气势都没有。
“安、安什林大人……其实打手都不富裕。”
菊藜看安什林有些生气,就想到了便宜爹家暴自己的情形。
她下意识害怕起来,目光涌出畏惧。
安什林看她这样子,暗暗吸了口气,平复心情。
“怎么说?帕查屋养他们,难道不花钱吗?”
“钱……报酬是肯定有的,但是他们也得买秘药。”
“秘药是什么?”
“秘药是和普通草药作区分的……一种吃了之后可以直接或间接提升符文之力,或者身体基础的药,价格昂贵。正规渠道买,最低都是用金币结算。黑市的药虽然便宜,但有各种不明副作用。”
“正规渠道的没有副作用?”
“有,但是会说明。”
“噢~”
又了解了一点相关知识后,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大人……”
“叫大叔也行,叫名字也行,我讨厌这个词。”
“为什么?”
菊藜感觉很奇怪,这世上还有人不喜欢高高在上,或者高人一等吗?
“我不喜欢这种带着浓重阶级味道的词汇,高得好像有些人很高贵,有些人很低贱,这是错误的,人人生而平等。”
“大人……大……”
菊藜一愣,话刚出口便觉得不妥,可叫“大叔”她又觉得不行。
“叫安什林吧,我有名字,你想说什么。”
“你……你是和平会信徒吗?”
“不,我是一个没有任何宗教信仰的……流浪汉,乞丐,明白吗?”
菊藜点了点头,内心还是不信“流浪汉”这说辞的。
她见过太多流浪汉,没有一个具备眼前这个异乡男人这般的气质。
那种独特的气质与他是否是异乡人无关。
倒是和很早以前,她曾经遇到过的一个和蔼老人很像。
“我吃完了。”她舔了舔嘴唇说道。
“睡吧。”安什林应了声,往后一靠闭上眼。
菊藜看着他这生人勿近的样子,似乎两人之间有一道抹不开的墙,因为这层关系的存在,对方似乎可以随时离开,她……
害怕,担忧,难受,迷茫。
“安什林……”
“嗯。”
“你……不冷吗?”
“不冷。”
“我、我……我冷……”
黑暗中,她鼓足勇气说这话,脸红了,不是冻的。
是害臊,是羞愧,是她觉得自己不要脸,下贱,堕落。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多道德层面的观念。
因为这些,她自小和周围格格不入。
或者说……这些对她来说,仿佛与生俱来的东西,她不明白,为什么周围人这么淡薄,好像骨子里不存在似的。
“唉……我教你一个办法,你就不冷了。”
安什林把“拙火定”传授给她,教了她好几遍。
可在第一次过去后好久,她便说学不会。
三五遍后,安什林无奈了。
他还得睡觉,不能把时间浪费在这种事上。
就当这个小姑娘蠢笨如猪吧,不教了。
从地上起来,他躺到床板上,和菊藜睡在一起。
菊藜睡在里面,他侧着身子朝里,替她挡着风。
“你能……抱着我吗?我冷……”
安什林犹豫了一下,说服了自己。
不是道德层面,是心理层面。
目前来看,这姑娘算得上又瘦又丑,身上还有味道。
可他才刚洗过澡没几天,这简直了。
深吸一口气,抱住这姑娘,这姑娘忽然转过身,朝着他,缩在他怀里,然后脱掉了外面的反绒皮大衣,给两人都披上。
这衣服看起来很大,实际上也不小。
安什林不管有没有皮大衣,晚上睡觉因为怕冻死,都要催一晚上的拙火定。
拙火定一催,他便入定。
入定后,很快就能进入休息状态。
还没马上睡着的菊藜,心脏怦怦乱跳。
这是她这辈子头次和异性如此亲密接触,并且还是说服自己去接受。
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因为安什林睡着了。
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发生。
她松了口气,又有点失望。
因为失望,又有点害怕和迷惘。
只是很快,安什林身体就如同火炉般释放出了浓浓炎热。
丝丝炎热,在她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悄无声息渗入她身体。
这让她浑身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夜晚城镇中,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着。
芭芙夫人忽然顿住脚步,红色嘴唇轻启:“忘记问那人长相了。”
“您稍等。”身后打手也停住,立刻转身回去。
就在他到来前一刻,一道黑影落入了簸箕院中。
正捂着腿绝望呻吟的邋遢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忽地卷走了。
没找到邋遢男的打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也无所得,最终回来报告情况。
芭芙扫了扫肩头的雪,淡淡道:“异乡人……镇子里应该不多吧?”
“明白。”打手立刻会意。
菊藜只觉这一觉睡得异常舒坦与安逸。
但当她醒来时,感受到窝里空空如也,立马惊醒。
很快,她就发现反绒皮大衣还盖在身上。
屋子里,是一阵“嗤嗤”的奇异声音,还有呼呼风声。
她扒拉下皮大衣,露出脸来,就看到衣着单薄的精瘦身影,正在屋子里对空打着一种很古怪的拳。
明明很毛糙的朽烂木头地面,在他脚下仿佛溜滑如冰。
只见他身形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滑来滑去。
伴随着“哼”“嗤”“吒”之类彷如能穿透耳膜的喷气声,他那双拳头凌空噼里啪啦一阵冲着,刺着,扫着,勾着。
“醒了就好,来说说你接下来的安排吧。”
安什林收起手站立,长长吐出一口白气,犹如画一个句号般,从身体、呼吸到精神,都逐渐平静。
说到这个,菊藜立刻紧张和焦虑起来。
“不要赶我走,好吗,我会洗衣做饭,我可以伺候你。”
“我知道,你别激动,我不是在赶你走,我是在和你商量。”尽管菊藜明显很抗拒和担忧,但安什林却仍旧平和,他道:“你看到我现在的情况了,我是个异乡人,还是个流浪汉,穷鬼,我连自己都养不活,没能力去养你。”
“我……我……我可以一天只吃一顿……两天吃一顿也行……”
“你确定吗?我目前可是一无所有。你跟着我图什么呢,没有半分好处,甚至说……呃……你看,我现在得罪了帕查屋,回头他们肯定会找我。当然,我会尽量避开,但被他们找到也是迟早的事,到时候你怎么办?”
“如果……如果你能对我好一点……我是你得了……我的全部……”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被帕查屋捉住,弄成残废,怎么办?”
“我会照顾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