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铜炉燃着艾草香,商若棠握着宋明珏的手,指尖感受着他脉搏的起伏。自那夜遇刺后,他已昏迷三日,伤口渗出的血水染红了层层纱布,却始终未醒。
\"宋公子福大命大,箭尖偏了半寸。\"老太医擦着额角的汗,\"但能否醒来,还要看天意。\"
商若棠点头,用湿巾轻轻擦拭他的唇瓣。想起昨夜阿砚递来的药瓶,说\"这是南疆的续命散\",想起他说\"小姐若想哭,属下的肩膀可以借\"。她转头望向窗外,阿砚的身影如鬼魅般立在廊下,玄衣上的血迹已洗净,却仍透着肃杀。
\"明珏,你说过要带我走的。\"她轻声呢喃,将脸贴在他掌心,\"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你醒来。\"
贺兰山的烽烟遮蔽了圆月,陆瑾康盯着手中的密报,指节泛白。\"宋明珏未死,商若棠日夜照料\"的字迹刺得他眼眶通红,忽然挥剑斩断帐中案几。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里带着冰碴,\"三日内必破慕容军大营,本皇子要亲自提着敌首的头回京。\"
亲卫欲言又止,看着满地狼藉的军图:\"殿下,您已有三日未合眼...\"
\"滚!\"陆瑾康怒吼着掀翻酒坛,琥珀色的酒液在金砖上蜿蜒,像极了商若棠颈间的胎记。他摸出怀里的蝴蝶灯残片,忽然想起她靠在宋明珏怀里的模样,喉间泛起血腥的甜。
\"小蝴蝶,等我回去,你就会知道,谁才是你该依靠的人。\"他对着残片轻笑,\"宋明珏?他配不上你。\"
丞相府的暗室里,阿砚握着带血的弩箭,指尖抚过箭羽上的纹路。那是江家暗卫的标记,与三年前刺杀商若棠的弩箭如出一辙。
\"小姐,\"他对着虚空低语,\"当年没护住你,这次定要让凶手血债血偿。\"
窗外传来夜莺的啼叫,他忽然想起商若棠替他包扎伤口时的温度,想起她那句\"阿砚的剑最快\"。握紧剑柄,他融入夜色,玄衣上的红绳在风中猎猎作响,像一团永不熄灭的鬼火。
第四日卯时,宋明珏终于睁开眼。商若棠正趴在他床边打盹,发间的金步摇歪向一侧,露出颈间淡粉色的胎记。
\"阿棠...\"他的声音沙哑如砂纸。
商若棠猛地抬头,看见他眼中的笑意,瞬间红了眼眶:\"你醒了!\"她忙去倒温水,却在转身时被他抓住手腕。
\"别哭,\"宋明珏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我这不是醒了吗?\"他望着她眼下的青黑,心中一阵绞痛,\"傻丫头,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商若棠摇头,将温水递到他唇边:\"你先喝药,其他的稍后再说。\"她想起陆瑾康在边塞的狂刀饮血,想起他说\"我会把你绑在战马上\"的誓言,心中一阵慌乱。
宋明珏却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阿棠,等我痊愈,我们就离开这里,去江南看杏花,好不好?\"
商若棠望着他眼中的期待,想起陆瑾康设计的宫殿图纸,想起他说\"御花园种满郁金香\"的承诺,忽然抽回手:\"明珏,有些事...我必须告诉你。\"
边塞大营,陆瑾康收到第二封密报,这次附了一缕青丝。他认得那是商若棠的头发,发间还缠着半朵郁金香。
\"商若棠与宋明珏定情,约期南下。\"密信上的字迹是江维林的得意,\"五皇子可还记得,先皇后的禁忌?\"
陆瑾康的佩剑\"当啷\"落地,蝴蝶玉佩从领口滑出,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忽然想起商若棠的胎记,想起宗谱上\"先皇后之女\"的记载,眼前一阵发黑。
\"备马!\"他怒吼着扯开战袍,露出胸前狰狞的旧疤,\"我要亲眼看看,她有没有胆子背叛我!\"
皇宫的小厨房里,阿砚看着商若棠熬粥的背影,指尖攥紧袖中的匕首。他知道她在等宋明珏痊愈,知道她想逃离这金丝笼,却也知道,陆瑾康的铁骑已踏上归途。
\"小姐,\"他终于开口,\"五皇子还有三日便到京城。\"
商若棠的手顿在半空,粥勺碰着锅底发出刺耳的声响:\"知道了。\"
阿砚望着她颤抖的肩膀,想起陆瑾康临走前的威胁,想起宋明珏胸前的箭伤,忽然单膝跪地:\"属下愚钝,但求小姐自保。\"
商若棠转身,看见他泛红的眼眶,想起他总是站在三步之外守护自己的模样,心中一阵酸楚:\"阿砚,谢谢你。\"
窗外,乌云压城,一场暴雨即将来临。商若棠望着天际的闪电,想起陆瑾康在边塞的狂吼,想起宋明珏的温柔承诺,忽然明白,有些选择,再也无法逃避。
乌云压得太低,仿佛一伸手就能碰到。商若棠望着阿砚泛红的眼眶,忽然想起他每次替她挡剑时,都是这样的眼神——带着赴死的决然,又藏着不敢言说的温柔。
\"阿砚,起来吧。\"她轻声说,伸手去扶他。
却在指尖触到他肩膀的瞬间,被他猛地拽进怀里。阿砚的手臂像铁环般箍住她的腰,玄衣下的心跳声震得她耳膜发疼。这个拥抱带着狂风骤雨般的气势,与他往日的隐忍截然不同。
\"小姐,\"他的声音埋在她发间,带着破碎的哽咽,\"属下知道不该,但求这一次...让属下放肆一回。\"
商若棠的瞳孔骤缩,想起他藏在平安扣里的断发,想起他每次受伤都独自舔舐伤口的模样。她想推开他,却在触到他后颈的旧疤时,手软了下来——那是为她挡箭留下的伤。
阿砚的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拇指摩挲着她唇畔的痣。商若棠看见他眼中的挣扎与渴望,忽然想起陆瑾康的偏执、宋明珏的温柔,而眼前这个少年,却将所有的爱都藏在沉默里。
\"阿砚...\"她的呼唤被雨声淹没。
阿砚的唇落在她唇上,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像一座山。这个吻带着咸涩的味道,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商若棠闭上眼,感受着他颤抖的指尖抚过自己后背,触到那枚蝴蝶玉佩时,忽然想起陆瑾康在边塞的狂吼。
但她没有推开他,反而伸手环住他的腰,回应着这个带着绝望的吻。阿砚浑身一震,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把十年的暗恋都揉进这个吻里。窗外的闪电照亮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商若棠忽然觉得,这个总是站在阴影里的少年,此刻却像太阳般炽热。
吻到深处,阿砚忽然猛地推开她,跪倒在地:\"属下该死!\"他的额头抵着青砖,声音里带着强烈的自我厌恶,\"请小姐责罚。\"
商若棠望着他颤抖的肩膀,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知道,这个吻是他的告别,是他在陆瑾康归来前最后的告白。想起他说\"属下的肩膀可以借\",想起他递来的续命散,心中一阵剧痛。
\"阿砚,抬头。\"她轻声说。
阿砚却不肯抬头,指节攥得泛白:\"属下逾越了,从今往后,属下会离小姐三丈之外,再不...\"
\"别说了。\"商若棠打断他,伸手捧住他的脸。这个动作让阿砚浑身僵硬,瞳孔里映着她泛红的眼眶,\"你从来不是属下,是我的...是我最重要的人。\"
阿砚的眼中泛起泪光,却在这时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那是陆瑾康的玄甲军特有的声响,像死神的脚步声。商若棠猛地转身,看见天边的乌云裂开一道缝隙,阳光照在阿砚脸上,却驱不散他眼底的阴霾。
\"小姐,他回来了。\"阿砚的声音里带着释然与绝望,\"属下该走了。\"
商若棠想抓住他,却看见他融入阴影的速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快。指尖掠过他方才站过的青砖,那里还带着他的体温。她知道,这个吻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告白,也是最后的告别。
陆瑾康的玄甲军踏碎积水,明黄披风在暴雨中猎猎作响。他望着皇宫的飞檐,想起出发前商若棠在城门楼上的模样,想起她举起的蝴蝶灯。
\"小蝴蝶,我回来了。\"他轻声呢喃,摸向胸前的蝴蝶玉佩,却触到一片空荡——玉佩不知何时已遗失在边塞的风沙中。
亲卫递来商若棠的最新密报,他撕开信封,一张花瓣飘落——是夜郁金香的残瓣,带着不属于她的墨香。陆瑾康的眼神瞬间冰寒,想起宋明珏袖口的墨渍,想起阿砚腕间的旧布条。
\"去太医院。\"他的声音里带着冰碴,\"看看我的好表妹,和她的好表哥,是不是在演绎情深似海。\"
太医院的门\"砰\"地被推开,商若棠猛地转身,看见陆瑾康浑身湿透的模样。他的明黄衣袍沾满泥污,眼神却亮得可怕,像一头终于找到猎物的野兽。
\"瑾康...\"她的声音里带着慌乱,\"你怎么...\"
\"怎么?\"陆瑾康逼近她,指尖抬起她的下巴,\"想我了?还是在想你的好表哥,或者...\"他的眼神扫过阿砚方才站过的角落,\"你的好侍卫?\"
商若棠的心跳骤然加快,想起阿砚的吻,想起宋明珏的承诺。她想后退,却被陆瑾康抵在药柜上,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的血腥味与龙涎香。
\"小蝴蝶,\"他的唇擦过她耳垂,\"听说你想逃?想和宋明珏去江南看杏花?\"他忽然笑了,笑得阴鸷,\"那我就把江南的杏花都烧了,看你们还能去哪儿。\"
商若棠望着他眼底的疯狂,忽然明白,阿砚的吻、宋明珏的承诺,都将成为点燃这场暴风雨的引信。而他们四人的命运,就像这暴雨中的飞蝶,再难逃脱蛛网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