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山西的腹心重镇,不仅是富庶的粮产区,更是拱卫京师的西面屏障,也是周遇吉所在的代州之前沿最重要的支撑点。一旦太原失守,代州将直接暴露在李自成大军的兵锋之下。
此刻的代州,经过李凤翔雷厉风行的整顿和来自京师(主要是抄家所得)的钱粮支援,周遇吉的宁武军正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军饷发放到位,兵械甲胄得到补充,更重要的是,皇帝破格将其部队提升为直属兵部节制,免去了地方文官体系的掣肘,给予了他极大的自主权。周遇吉感激涕零,正日夜不停地加固城防,整练兵马,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他知道,李自成绝不会放过他这颗钉在北方的钉子。
然而,战争的残酷性在于其突发性和压倒性。就在周遇吉全力备战之时,局势骤然恶化。
崇祯十七年,二月初七。
仿佛一夜之间,号称二十万(实则裹挟流民,战兵约十万)的李自成大军,主力已抵达太原城下,黑压压的阵势遮天蔽日,将这座坚城围得水泄不通。消息传来,远在代州的周遇吉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敌军势大,且行动迅猛,他的宁武军尚未完全整备完毕,兵力亦相差悬殊,贸然出兵救援无异于以卵击石。太原,只能依靠自己了。
太原城内,山西巡抚蔡懋德面对强敌压境,展现了明末文臣最后的风骨。他没有向朝廷发出求援,因为他知道朝廷已无兵可派。他散尽家财,犒赏将士,亲自登上城楼,指挥防御,决心与太原共存亡。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内的晋王朱审烜,这位大明宗室,却在第一时间紧闭王府大门,任凭城外炮火连天,城内人心惶惶,也拒不出钱、出粮、出人协助守城。
守城的明军士气本就低落,主帅殉国之心虽烈,但兵力不足、外无援军、城内宗室又作壁上观,绝望的情绪在蔓延。即便如此,仍有忠勇之将奋起抵抗。参将牛勇、王永魁率领麾下不足五千的兵马,数次主动出击,与数倍于己的大顺军展开惨烈的巷战和城头争夺战。然而,寡不敌众,在付出巨大伤亡后,牛勇、王永魁及其所部将士,几乎悉数战殁。
最后的抵抗力量被消灭后,太原城彻底陷入绝望。二月十一日,在围城仅仅四天之后,随着城头最后一面明军旗帜落下,巡抚蔡懋德在巡抚衙门内整理衣冠,望北叩拜后,从容自缢殉国。
城外,大顺军见城头久无动静,加强了攻心和招降。城内百姓在饥饿和恐惧的双重压迫下,或是被裹挟,或是自发地,打开了城门。大顺军几乎兵不血刃,长驱直入。他们高喊着“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的口号,打开官仓和部分晋商的粮仓向百姓放粮,迅速赢得了底层民众的初步认同,并快速控制了城内各处要地。
唯有那座紧闭的晋王府,成为了大顺军洗劫的目标。当王府大门被撞开,无数士兵涌入其中,将里面金碧辉煌的陈设、堆积如山的财宝洗劫一空时,许多太原百姓夹道围观,脸上是麻木、是好奇,或许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快意。
李自成在文武官员(如牛金星、宋献策)和主要将领(如刘宗敏、刘芳亮、李岩等)的簇拥下,进入了太原城,将巡抚衙门作为自己的临时行辕。听闻蔡懋德自缢殉国的消息,李自成沉默片刻,随即下令:“蔡懋德乃大明忠臣,虽各为其主,其气节可敬,当以礼厚葬。” 这份对对手的敬意,也展现了他意图收拢人心的政治考量。
很快,躲藏在王府密室中的晋王朱审烜被搜了出来,像一条丧家之犬般被押到李自成面前。他浑身发抖,面无人色,早已没了平日里王爷的威仪。刘宗敏、刘芳亮等将领纷纷请命,要求将这“无用”的明朝宗室斩首示众。李自成却摆了摆手:“杀他一人容易,但留着他,却能让天下看看,负隅顽抗的明朝宗室是何下场。传令下去,好生‘看管’,日后押解随军,以慑天下。” 足智多谋的李岩更是领会其意,很快便将晋王被俘、蔡懋德殉国的对比事迹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歌谣,派人四处传唱,用以瓦解残余明军的士气。
“太原已下,山西再无大的阻碍。” 李自成看着地图,“传令下去,大军在太原休整八日,补充粮草,然后继续北上!周遇吉盘踞代州,扼守宁武关,是通往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必须将其拔除!目标,代州、宁武关!”
就在太原陷落,李自成磨刀霍霍准备北上之际,代州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得益于李凤翔查抄晋商所得的巨额财富,以及崇祯皇帝后续通过各种手段(包括开始小规模地向勋贵“借款”)筹措的钱粮、军械,源源不断地送抵代州。宁武军的士兵们不仅领到了积欠多年的饷银,还换上了崭新的铠甲,配备了更为精良的火器和刀枪。多年亏欠一朝补足,加上皇帝的破格信任和提拔,整个宁武军士气高昂,训练刻苦,与之前判若两军。
周遇吉更是将皇帝的知遇之恩铭记于心,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他知道太原已失,下一场大战必定在代州或宁武关展开。他心系朝廷安危,誓死守卫北疆,每日亲自巡查城防,完善工事,调兵遣将,精心布置,准备与李自成展开一场决定山西乃至大明命运的血战。
与此同时,京师。
太原失陷的消息如同寒流,让刚刚因整肃朝堂、重开厂卫而略显振作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崇祯(朱铭)为蔡懋德的殉国而哀悼,更为迫在眉睫的危机感到焦虑。
朝堂之下,暗潮汹涌。东厂、锦衣卫的缇骑番役如同撒开的蛛网,遍布京城内外,动作频频,不断有官员因各种“罪名”被请去“喝茶”或直接下狱抄家。这让以东林党为首的文官集团人人自危,他们与地方势力的勾结、党同伐异的动作虽然更加隐蔽,却从未停止。京城,已在无声的政治博弈和日益严密的厂卫监控下,变得异常压抑。
然而,最大的问题依旧是钱!虽然抄了王鳌永和山西晋商,暂时缓解了宁武军的燃眉之急,但整个帝国的财政已是濒临崩溃。崇祯不得不继续依靠抄家这种饮鸩止渴的方式来筹集银两。可那些老奸巨猾的东林党文官,大多善于藏匿财产,或者早已将财富转移,几次针对性的“查处”,收效甚微。
“必须找到一个份量够重,油水够足,又能起到足够震慑作用的目标!” 崇祯坐在东暖阁内,看着空空如也的内库账目,眼神变得冰冷而决绝。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皇亲国戚的名单上。
“周奎……” 他低声念出了当朝国丈,皇后周氏的父亲的名字。“身为国丈,家财万贯,却在国难当头之际一毛不拔……看来,是时候请这位老丈人,为国分忧,为朕……出血了!” 一场针对顶级勋贵,甚至牵涉到后宫的新的风暴,正在崇祯心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