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门外传来福伯的声音:“家主,急件。”
黄忠嗣转头对着妻子闻声道:“莺娘,我先去处理些事情。等会回来!”
王莺莺笑着点头:“夫君尽管去,我来看着阿雪。”
“别了,这小家伙调皮捣蛋的,你有身孕,得多注意点。我带着她去去便回。”
说完便站起身,单手抱着阿雪打开房门踏了出去。
而就在黄忠嗣走了不久之后,黄燕如风风火火地闯进来,脸上带着难以理解的急切,连门都没顾上敲。
“嫂子!”她冲到正在绣花的王莺莺面前,“你为啥要让阿兄娶那个什么鸣音啊?
你这不是把我阿兄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吗?那鸣音再好,能比得过你对阿兄的心意?”
王莺莺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放下手中的绣绷,脸上先是疑惑,随即恍然,眼神变得有些微妙:“阿宁?你……刚才在外面?”
黄燕如脸上一热,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咳…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为啥要这样做?
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语气也带上了担忧。
王莺莺看着小姑子又急又气的样子,反而轻轻笑了起来,笑容温婉平和,带着一种黄燕如难以理解的坦然。
她拉过黄燕如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傻丫头,”王莺莺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哪有什么难处,更没人逼我。是我自己向婆母和你阿兄提的。”
“你自己提的?”黄燕如眼睛瞪得溜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嫂子,“为啥啊?图啥?”
王莺莺的笑容更深了些,带着一种理所当然:“图啥?图多子多孙,家族兴旺呀。
“……”黄燕如彻底呆住了,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她脑子里翻江倒海,预想过各种宫斗宅斗的狗血理由,或是嫂子受了委屈忍辱负重,唯独没想过是这个答案。
“就…就这么简单?”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声音都飘了。
“对啊,就这么简单。”王莺莺肯定地点点头,眼神清澈,“你阿兄是县公,是两路宣抚使,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咱们黄家人丁单薄,就你们兄妹俩。开枝散叶,是家族根基稳固的根本。
你阿兄多个妾室对我又没影响,我是正妻,在外你阿兄说了算,在宅子里,我说了算。
哪怕娶了妾,我也是当家主母。”
黄燕如看着嫂子脸上的笑容,整个人都傻了。
她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塞进了一团浆糊,所有关于“爱情独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浪漫幻想,在嫂子这朴素到极点的“多生孩子家族旺”理论面前,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她想反驳,想说感情哪能这样分?想说嫂子你这样太委屈自己!
可看着王莺莺那坦然自若、甚至觉得这才是正理的神情,她那些话又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可是…可是……”黄燕如憋了半天,最终只化作一声泄气的长叹,“唉,嫂子你…你乐意就好吧。”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感觉自己白操心了。
当事人自己心甘情愿,甚至乐见其成,她这个当小姑子的,还能说什么?
“反正,”黄燕如站起身,语气闷闷的,带着点自暴自弃,“只要嫂子你高兴,阿兄也没意见,我…我也没啥好说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带着满脑子的混乱和一种“世界真奇妙”的荒谬感,转身离开了房间。
王莺莺看着小姑子风风火火来,又带着满腹纠结离开的背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绣绷,指尖捻着丝线,继续绣那幅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图,神情宁静而满足。
家族的枝繁叶茂,在她心中,远比那虚无缥缈的独占情爱,要重要得多,也实在得多。
而另外一边,书房内。
黄忠嗣抱着阿雪刚踏入书房,福伯已如影子般立在桌旁,手里捧着一封刚用火漆拆开的密信。
“家主,辽东急报。”福伯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低沉。
“嗯,阿雪在,信就不看了,你直接说。”
黄忠嗣抱着女儿在书案后坐下,让阿雪坐在自己腿上,小丫头好奇地抓着父亲衣襟上的玉佩把玩。
“是。”福伯躬身,“辽国朝堂已收到我方密信。然,据上京密探回报,争论激烈,反对者居多。”
福伯顿了顿,继续清晰汇报:“辽国贵族,尤其是耶律氏宗亲与握有辽东利益的部族首领,强烈反对割让辽东之议。
其理由有三:其一,辽东乃其先祖‘龙兴之地’,视为根本,绝不容有失;
其二,燕云十六州已失,辽东现为其关内赋税、人丁、兵源之重要补充,乃至核心财源,割让则国力大损;
其三……”
福伯抬眼看了看黄忠嗣的脸色,才道:“其三,据可靠线报,辽国工坊似已破解震天雷之秘,虽威力尚不及我大宋制式,然已能用于实战。
彼等因此自认有所倚仗,对我方‘援助’之迫切与畏惧,皆有所降低。
其主战派气焰甚嚣尘上,耶律洪基似乎亦有动摇。”
“呵。”黄忠嗣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捏了捏阿雪肉乎乎的小手,引得小丫头咯咯笑了一声。
“龙兴之地?祖坟都快被女真掀了,还在乎风水?”
他语带讥讽,“财源?辽东现下还在完颜劾里钵手里,赋税能收上来几个铜板?
怕不是都喂了女真的刀箭!至于震天雷……”
黄忠嗣的语气转为彻底的轻蔑:“不过仿得个皮毛罢了。火器之威,七分在药!
他们那点粗制滥造的黑火药,比我们掺了‘秘料’的差得远!
声响或许能吓唬人,破甲?攻坚?差得远!
即便让他们侥幸摸到我们初代震天雷的边,威力也绝不可同日而语。
况且,北境苦寒,工坊稀少,匠户凋零,就凭他们那点底子,一年能造出几百颗?够填女真人的牙缝么?”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阿雪的小脸蛋,逗得女儿又笑起来:“既然他们觉得还能撑,还做着‘龙兴’大梦,那就让他们再疼得狠一点!福伯!”
“老奴在!”
“即刻传令国安司:”黄忠嗣目光锐利如刀,“第一,再拨一千套旧式刀枪、皮甲,‘亏本’卖给女真诸部助其抗辽!”
“第二,从那批早期试验品、威力较小且批次编号模糊的震天雷库存里,挑五百颗出来,一并送去!”
“第三,”黄忠嗣眼中寒光一闪,“催促我们在上京的人,把‘辽东若失,女真下一个目标就是中京大定府’、‘大辽腹地将直面蛮族兵锋’、‘耶律皇族祖陵危在旦夕’这些‘流言’,给我使劲地吹!
吹到耶律洪基的耳朵里去!吹到他睡不着觉为止!”
“遵命!”福伯没有任何迟疑,深深一躬,“老奴即刻去办!必让辽东之火,燎得更烈!”
福伯领命迅速退下安排。书房内只剩下黄忠嗣父女。
阿雪玩累了玉佩,小脑袋靠在父亲胸前,小手无意识地抓着他垂下的发丝,眼皮开始打架。
黄忠嗣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嘴角那抹冷意犹在。
“搅吧,搅吧,越乱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