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躯不断往山巅抛离,宗政优昙的视线渐渐朦胧。
他只能眼睁睁望着那柄巨锤虚影重重砸向迦婴的身躯,喉间腥甜翻涌,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染红了雪白衣襟。
“砰——”
宗政优昙重重跌进冰山中,闷哼声被风雪吞没。
眼前白茫茫一片晕染开来,残余毒素借着灵力激荡与翻涌心绪疯狂肆虐,四肢仿若被千万根冰针刺透。
他咬着牙撑起身子,指尖触到冰层下硬物,摸索间扯出一卷残破的卷轴。
雪白卷轴洇开刺目血痕,艳得灼人眼。
漫天风雪呼啸。
罗湛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凝滞了。
良久。
他猛然扑到云舟边缘,急切地向下张望,入目却只有漆黑深邃、望不到底的无尽深渊。
“她,她......”
罗湛声音颤抖:“她,死了吗?”
罗渺眸色复杂的摇了摇头:“她本就身受重伤,更何况那么高......”
宗政优昙陡然抬首。
发白指节将卷轴死死捏在掌心,血丝攀上他银亮的瞳孔,他目光狠戾地盯着罗城主,周身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周遭空气瞬间如实质般凝固,一股白芒蓦地扩散开来。
一架流光溢彩的长琴缓缓浮现在他身前,宗政优昙十指搭上冰冷琴弦,琴弦顿时发出一阵轰鸣,无形声波直刺耳膜!
音波如尖锥贯脑。
“呃啊——”
罗渺与罗湛顿觉太阳穴突突暴跳,双手死死捂住耳朵却徒劳无功。
无形音刃直捣识海,剧痛似要将神魂绞碎,二人踉跄着跪倒在地,喉间溢出压抑不住的闷哼。
罗城主眸色一沉。
他立刻将二子庇护在自己威压之下,而后居高临下,目光沉沉地望着宗政优昙。
“宗政贤侄。”
罗城主冷声警告道:“你领着这贼子潜入我罗家盗宝,我还未与你清算这其中的责任,你竟不顾体内余毒未清,执意要与我作对?”
罗渺也出言劝解:“宗政兄,你强行动用灵力会激发体内余毒,更会毁坏自身根基,别做傻事!”
“做傻事?”
宗政优昙嗓音如淬了冰,死寂得毫无温度。
“我此生做过最傻的事,就是没拦住她踏入罗家,明知她赤诚良善,却没有及时劝她离开......”
“大势力的发展都踏着尸山血海,偏偏儒修向来刚正不阿,她啊......”
“竟天真地妄想凭一己之力救下那些无辜雪人,到最后,连自己的命都搭了进去。”
无尽的悔恨与自责,令宗政优昙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言说的痛苦。
泪水凝结在脸颊。
他平静的眼里蕴藏无与伦比的疯狂,十指如鹰爪般猛地勾动琴弦:“我的命本就是她给的,今日我便将命还给她,了结我的错误!”
琴声陡然变得尖锐刺耳。
方圆百米的积雪瞬间腾空而起,在空中凝结成无数冰刃,朝着罗城主疾射而去。
“砰——”
罗城主毫不留情地挥掌掀翻长琴,隔空扣住他脖颈,指节青筋暴起。
宗政优昙被扼得微微仰头,却仍扯出一抹冷笑,银瞳映着对方森冷的面容,字字如刀:“怎么,你要把我也杀了?”
罗城主表情微微一滞,怒道:“宗政优昙,你真以为我不敢?!”
“爹!”
罗渺高声道:“别中了他的诡计,不能杀他!”
宗政优昙虽是天工阁的旁系,但并非边缘人员,否则不会有人忌惮到给他母亲下毒。
他先天不足,胎里带火毒。
却在二十岁,半步化神境。
宗政优昙要是死在路上还好说,可是他已经抵达寒渊城,他的死就会归咎到罗家头上。
“这人被刺激疯了。”
罗渺唾骂道:“他现在一点理智都没有,他想让我们杀了他,然后被天工阁问罪!”
罗城主自然明白。
他冷声道:“今日之事乃迦婴偷盗我罗家至宝,被我发现后将其击杀,与宗政贤侄你无关,现在你就离开寒渊城!”
话落,罗城主猛地松开手。
宗政优昙瞬间如断线风筝般瘫软,单薄身躯裹着破碎衣袍,像块被丢弃的破布,直直往下坠落而去。
他仰面望着浓稠如墨的天穹,意识在坠落中逐渐涣散,眼皮如坠千钧缓缓阖上。
恍惚间,迦婴破碎染血的面容在脑海中浮现。
宗政优昙喃喃自问:“你当时摔下去时......也这么无力吗?”
“七公子!”
就在呼吸将停的刹那,一道急促的呼喊刺破风雪。
破空声骤响,一道玄色身影裹挟着凌厉剑意划破天际,在空中稳稳托住宗政优昙的身躯。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罗城主喉结滚动,猛地将罗渺与罗湛拽到身后,脊背绷得笔直,警惕的目光如鹰隼般紧盯着洛老。
宗政优昙染血的指尖颤抖着指向罗城主,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决堤:“洛叔,杀了他,杀了他!”
凄厉的嘶吼在风雪中回荡。
洛老望着小主子崩溃扭曲的面容,向来沉稳的眼底腾起滔天杀意,周身灵力如潮水翻涌,凛冽威压压得积雪簌簌震颤。
他回头冷声质问:“罗城主,发生什么事了?”
罗城主顿了顿,把事情经过简单阐述了一下。
他叙事无需添油加醋,因为迦婴本就有偷宝的举动,无可辩驳。
洛老听后,眉头皱起。
他低声道:“七公子,此事我们不能插手......”
宗政优昙攥紧他的袖子,急切道:“我怎么能不为她报仇?”
洛老为难的对他传音:“可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我的旧伤还没痊愈,那位侠士的救命之恩,回去后再还给她的家族就是!”
“至于罗家对您的冒犯,等我们回到中州......”
“不,不只是冒犯!”
多次救命之恩、十万里护送、熬药之情......
桩桩件件,甚至到迦婴死前,还用最后的灵力将他给送往生路,独自坠落无尽深渊。
宗政优昙满眼赤红地指着罗湛:“是夺妻之仇!”
罗湛面色瞬间惨白如纸,被他疯魔般的模样骇得踉跄后退,跌跌撞撞躲进罗城主身后,颤抖的双腿几乎支撑不住身体。
宗政优昙染血的指尖又移到罗城主身上,字字泣血:“是杀妻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