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上的影像在煤油灯下显得格外刺眼。楚云飞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照片边缘，大脑飞速运转。这张照片拍摄的角度很刁钻，正好捕捉到他与李云龙在炭窑洞口握手的瞬间。虽然画面模糊，但熟悉的人一眼就能认出两人的轮廓。
\"楚旅长，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沈醉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在寂静的帐篷内显得格外清晰。
楚云飞突然哈哈大笑，将照片随手扔在桌上：\"沈站长，您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啊。这张照片模糊不清，随便找两个身形相似的人就能拍出来。您该不会是被什么人给骗了吧？\"
沈醉眯起眼睛：\"楚旅长的意思是，这不是您？\"
\"当然不是。\"楚云飞面不改色，\"前天晚上我在旅部召开作战会议，全旅连以上军官都可以作证。沈站长若不信，大可以去查会议记录。\"
方立功立即接话：\"没错，那晚的会议从八点开到十一点，旅座全程在场。\"
沈醉将信将疑，还想再问，一旁的联络官刘子毅突然开口：\"沈站长，我看这事可能有误会。楚旅长对党国忠心耿耿，前不久还重创八路军，阎长官亲自嘉奖呢。\"
楚云飞向刘子毅投去感激的一瞥。这个联络官看似中立，实则暗中相助，看来阎锡山对军统也有所防备。
\"是吗？\"沈醉冷笑一声，又从公文包中取出几张纸，\"那请楚旅长解释一下，为何358旅的弹药消耗量与战果严重不符？根据我们的计算，你们上报的'剿匪'战果，至少需要三倍的弹药量才能达成。\"
楚云飞心头一紧。这个沈醉果然不简单，居然从后勤数据中发现了蛛丝马迹。但他早有准备：\"沈站长有所不知，我部注重射击训练，平时消耗弹药较多。至于战果，主要是靠夜袭和刺刀见红，弹药消耗自然少些。\"
\"哦？\"沈醉显然不信，\"那为何有人反映，在黑市上发现了带有358旅标记的弹药？\"
\"竟有此事？\"楚云飞佯装震怒，\"方参谋长，立即彻查军械库！一定是有人监守自盗！\"
方立功配合地立正：\"是！我这就去办！\"
沈醉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暂时作罢：\"希望楚旅长配合调查。兄弟也是奉命行事，还请见谅。\"
\"理解理解。\"楚云飞笑容可掬，\"沈站长尽职尽责，楚某佩服。天色已晚，二位远道而来，不如先用晚饭，休息一晚再说？\"
送走二人后，楚云飞立即召集心腹开会。帐篷里气氛凝重，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
\"旅座，这个沈醉来者不善啊。\"方立功忧心忡忡，\"他手里肯定还有更多证据。\"
周志武握紧拳头：\"要不要我带人把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糊涂！\"楚云飞低声呵斥，\"杀一个军统站长，等于不打自招。况且，他肯定已经将情报传回去了。\"
赵瑞沉思片刻：\"旅座，我认为沈醉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凿证据。否则来的就不是他一个人，而是军统的行动队了。\"
楚云飞点点头：\"赵团长说得对。沈醉此行是来试探的，我们必须小心应对，不能自乱阵脚。\"
\"那接下来怎么办？\"孙铭问道。
\"将计就计。\"楚云飞眼中精光闪烁，\"他不是要查弹药吗？我们就让他查。通知各部，立即补齐账目上的缺口，把前段时间'剿匪'消耗的弹药做实。另外...\"他压低声音，\"准备一份'通共'的黑材料，目标指向刘子毅。\"
方立功眼前一亮：\"旅座高明！转移视线，祸水东引！\"
\"还有，\"楚云飞继续道，\"从明天开始，全旅大张旗鼓地开展'剿共'演练，做给沈醉看。周志武，你带特务连在周边制造些'战果'，比如假的八路军营地什么的。\"
众人领命而去。楚云飞独自站在地图前，眉头紧锁。他知道，这场猫鼠游戏才刚刚开始，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夜深人静时，帐篷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楚云飞警觉地摸向腰间手枪：\"谁？\"
\"旅座，是我。\"周志武的声音传来，\"有紧急情况。\"
周志武带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侦察兵。楚云飞认出这是派去五原地区探路的战士之一。
\"报...报告旅座...\"侦察兵气息微弱，\"五原...五原已经被日军占领...我们在侦察时遭遇埋伏...只有我...我一个人逃回来...\"
楚云飞心头一震。五原是计划中的落脚点，如今被日军占据，全旅将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具体什么情况？日军有多少兵力？\"
\"至少...至少一个联队...还有伪军配合...他们修建了坚固工事...像是...像是早有准备...\"
楚云飞让周志武带侦察兵去治伤，自己则在地图前沉思。日军突然占领五原，绝非巧合。要么是有人泄露了358旅的行军计划，要么就是日军早有预谋，要在这一带展开大规模行动。
无论哪种情况，都意味着他们现在的处境更加危险——前有日军堵截，后有军统监视，旁边还有虎视眈眈的中央军。一支孤军深入敌后的部队，稍有不慎就会全军覆没。
天刚蒙蒙亮，楚云飞就命令部队改变行军路线，转向东北方的黑石岭。那里地形复杂，易守难攻，至少可以暂时休整，从长计议。
行军途中，沈醉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楚云飞身旁：\"楚旅长，为何突然改变路线？这不是原定的进军方向啊。\"
\"接到侦察兵报告，五原已被日军占领。\"楚云飞坦然相告，\"我部不能硬闯，只好暂避锋芒。\"
\"哦？这么巧？\"沈醉似笑非笑，\"我刚收到二战区通报，说五原并无日军活动。楚旅长的情报从何而来？\"
楚云飞心中一凛，但面不改色：\"我军侦察兵亲眼所见，伤亡惨重。沈站长若不信，可以亲自去五原看看。\"
沈醉被将了一军，讪讪地退到一旁。但他阴鸷的眼神始终没离开过楚云飞的背影。
中午时分，部队在一片树林中休整。楚云飞刚坐下啃了口干粮，刘子毅就悄悄凑了过来。
\"楚旅长，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僻静处，刘子毅压低声音：\"旅座，沈醉昨晚偷偷发了一封密电，内容我不清楚，但肯定对您不利。\"
楚云飞不动声色：\"刘联络官为何告诉我这些？\"
\"明人不说暗话。\"刘子毅苦笑，\"我是阎长官的人，不是军统的。沈醉此行，表面上是督导作战，实则是蒋介石派来监视晋绥军的。阎长官早有交代，要我们提防中央军的渗透。\"
楚云飞心中了然。阎锡山与蒋介石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作为阎系将领，他自然也被视为\"自己人\"。
\"多谢刘联络官提醒。不过，沈醉怀疑我通共，你有何看法？\"
刘子毅笑了笑：\"旅座，咱们山西人谁不知道您打仗勇猛？至于通共...说句实话，现在这局势，能打鬼子的就是好汉，管他什么党派？阎长官私下也常说，抗日才是当务之急。\"
这番话让楚云飞对刘子毅刮目相看。看来在民族大义面前，不少晋绥军官兵都有着自己的判断。
\"刘联络官高见。不过眼下日军占据五原，我部该何去何从？\"
刘子毅沉思片刻：\"黑石岭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易守难攻，而且...\"他压低声音，\"距离八路军的根据地不远，万一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楚云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
傍晚时分，部队抵达黑石岭。这是一座陡峭的山峰，三面悬崖，只有一条狭窄的山路可以通行。楚云飞立即命令构筑工事，布置防御，同时派出侦察兵摸清周边敌情。
刚安顿下来，方立功就匆匆赶来：\"旅座，沈醉不见了！\"
\"什么？\"楚云飞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一小时前。他说要去方便，然后就再没回来。我派人找遍了营地，都没发现踪影。\"
楚云飞眉头紧锁。沈醉突然失踪，绝非好事。要么是他发现了什么，急着回去报信；要么就是去联系附近的军统行动队了。
\"加强警戒，特别是夜间的岗哨。另外，派周志武带特务连的高手，沿着来路搜索，务必找到沈醉的下落！\"
夜深了，楚云飞在临时指挥部里研究地图，思考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接着是周志武急促的脚步声。
\"旅座！出大事了！\"周志武冲进帐篷，脸色惨白，\"我们找到沈醉了...他...他死了！\"
楚云飞猛地站起：\"怎么回事？\"
\"在东南方向三里处的一个山沟里，被人一枪爆头。看伤口，是近距离射击。\"周志武咽了口唾沫，\"更诡异的是...他手里攥着这个...\"
周志武递过一张纸条，上面用血写着几个字：\"楚云飞通共，证据在...\"
字迹到这里戛然而止，显然沈醉是在垂死之际写的。
楚云飞的心沉到谷底。沈醉被杀，还留下这样的血书，这分明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无论凶手是谁，目的都是要置他于死地！
\"立即封锁消息！\"楚云飞厉声道，\"尸体在哪？\"
\"已经抬回来了，就在医务帐篷。\"
楚云飞快步走向医务帐篷。沈醉的尸体躺在担架上，额头上一个黑洞洞的枪口，表情凝固在惊恐与不甘中。右手紧握，掰开后发现掌心有一小块布条，像是从衣服上撕下来的。
\"这是...\"楚云飞仔细查看布条，上面有一个模糊的徽记，似乎是...晋绥军的番号！
\"旅座，这下麻烦大了。\"方立功声音发颤，\"军统站长被杀，还留下指证您的血书，上面一定会彻查到底...\"
楚云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第一，凶手不是我们的人；第二，这是个栽赃陷害；第三，凶手很可能还在附近。\"
\"会是谁干的？\"周志武问道。
\"两种可能。\"楚云飞分析道，\"一是日军特务，想挑起我们内讧；二是...\"他压低声音，\"中央军的人，为武力解决晋绥军制造借口。\"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无论哪种可能，后果都不堪设想。
\"当务之急是找出真凶。\"楚云飞命令道，\"周志武，带人去发现尸体的地方仔细搜查，看有没有其他线索。方参谋长，秘密审问昨晚的哨兵，看有没有人离开过营地。赵团长，加强对独立第四团的管控，防止有人趁机生事。\"
众人领命而去。楚云飞独自站在尸体旁，大脑飞速运转。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现在不仅要想办法自证清白，还要提防可能的内外夹击...
\"旅座...\"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楚云飞转头看去，是那个负伤的侦察兵，脸色苍白地靠在门框上。
\"你怎么来了？伤还没好，快去休息！\"
\"旅座...我有重要情况...\"侦察兵喘息着说，\"我们...我们在五原侦察时...抓到一个伪军军官...他说...说中央军派了代表与日军秘密谈判...是关于...关于联合剿共的事...\"
楚云飞如遭雷击。中央军与日军勾结？这可比沈醉之死严重百倍！如果属实，意味着蒋介石为了消灭共产党，不惜与侵略者合作！
\"那个伪军军官呢？\"
\"死了...我们遭遇伏击时...他被流弹击中...\"侦察兵痛苦地闭上眼睛，\"但我...我记住了他的名字...叫...叫马三...\"
马三？楚云飞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突然，他想起来了——这不正是赵瑞起义前，伪军第5师师长马德胜的亲信吗？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接着是杂乱的脚步声和枪械碰撞声。楚云飞刚冲出帐篷，就看到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将指挥部团团围住，领头的赫然是刘子毅！
\"刘联络官，你这是干什么？\"楚云飞沉声问道。
刘子毅面色复杂：\"楚旅长，抱歉了。刚刚收到二战区急电，命令立即将您扣押，罪名是...谋杀军统官员，通共叛国！\"
楚云飞心中一沉，但表面依然镇定：\"刘联络官，这是误会。沈醉之死与我无关，明显是有人栽赃陷害。\"
\"我相信您，但军令如山。\"刘子毅苦笑，\"阎长官也是迫于压力。不过您放心，在事情查清之前，我会保证您的安全。\"
楚云飞扫视四周，发现包围指挥部的都是刘子毅带来的二战区警卫，358旅的官兵都被挡在外面。硬拼不是办法，只会造成无谓的伤亡。
\"好，我跟你们走。但我有个要求——不要为难我的部下，他们都是无辜的。\"
\"这个自然。\"刘子毅点点头，\"358旅暂时由方参谋长代管，继续驻守黑石岭，等候进一步指示。\"
楚云飞被带上一辆遮得严严实实的卡车，在警卫的押送下离开了营地。透过帆布缝隙，他看到方立功、周志武等人焦急的面孔，以及更多358旅官兵困惑不解的眼神。
卡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前行。楚云飞被两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夹在中间，双手被绑，但并未被搜身——他们显然不认为一个被解除武装的将领还能构成威胁。
楚云飞暗中活动手腕，感受着藏在靴筒里的那把匕首——李云龙送给他的礼物。现在，这可能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车行约莫一个时辰，突然急刹车停下。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是刘子毅的厉喝：\"什么人？站住！\"
\"砰！砰！\"两声枪响，接着是更多的交火声。卡车剧烈晃动，似乎遭到了袭击。
\"保护犯人！\"一个警卫刚拉开车门，就被一枪撂倒。另一个警卫刚要举枪，楚云飞猛地用肩膀将他撞倒，同时从靴筒中抽出匕首，一刀割断绳索。
\"旅座！快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楚云飞跳下车，看到周志武带着十几名特务连战士正与警卫交火。地上已经躺了几具尸体，刘子毅被两名战士按在地上，满脸是血。
\"你们怎么...\"
\"没时间解释了！\"周志武拽着楚云飞就往林子里跑，\"军统的行动队马上就到，咱们得赶紧离开！\"
一行人钻进茂密的山林，很快甩掉了追兵。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楚云飞终于有机会问清原委。
原来，方立功等人根本不相信旅长会杀人，更不相信他通共。在楚云飞被押走后，他们立即派人跟踪，同时让周志武带精锐抄近路埋伏，伺机营救。
\"旅座，现在怎么办？\"周志武问道，\"全旅弟兄都等着您回去呢！\"
楚云飞沉思片刻：\"不，我现在不能回去。沈醉之死已经让我百口莫辩，如果再加上劫囚的罪名，358旅就真的完了。\"
\"那您...\"
\"我要单独行动，查出真相。\"楚云飞坚定地说，\"你回去告诉方参谋长，让他暂时接管部队，按原计划行动。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轻举妄动，更不能与中央军正面冲突。\"
周志武还想劝阻，但看到旅长决绝的眼神，只好点头答应：\"旅长，您多保重。特务连随时待命！\"
夜幕降临，楚云飞换上周志武带来的便装，将匕首别在腰间，独自消失在茫茫山林中。他知道，前方等待他的将是更加危险的旅程，但为了洗刷冤屈，为了358旅两千将士的安危，他别无选择。
山风呼啸，仿佛在诉说着这个乱世的悲凉。楚云飞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却又无比坚定。他清楚，这场关乎生死存亡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