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4日 周六 19:30
(文过之推开门走进一家店,看到了里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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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点橘正站在结账台看着手里的一沓单子。)
(天点橘转过头。)
天点橘:文过之。
文过之:……嗨。
(文过之在门口的柜子里拿了托盘,铺上垫纸,取下一个夹子。)
(店里没人,也没有店员。)
天点橘:你经常来吗?
(天点橘有点意外,他把手里的纸放到台子里面的桌面上,又看向文过之。)
文过之:不堵车我就来。
(文过之推上展示柜的柜门,用夹子从里面夹出了一块贝果放到托盘上,是辣味的。)
(文过之放下柜门,又往右边走了几步看着柜子里的面包。)
(天点橘在台子里面的桌上摸出了一张卡,从展示柜左边走过去走到他旁边。)
(他把卡递给文过之。)
天点橘:这个不是礼物,就是你想吃就随便来吃。
文过之:……你家不是那个蛋糕牌子吗?
天点橘:你怎么知道的?
(天点橘很意外。)
文过之:……
文过之:我去外地外出的时候听别的片说过。
(天点橘接受这个回答了。)
天点橘:这是我的店。
文过之:……
文过之:卡就不用了,这家面包店是我吃过最好吃的,我以后肯定还会来。
(天点橘把手收回去了。)
(文过之推上柜门,又夹了一块圆形的芋泥咸蛋黄面包。)
天点橘:你吃过马卡龙吗?
(文过之把面包放到托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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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向他。)
(天点橘可能已经明白了。)
文过之:吃过啊,去年……
(文过之也明白了。)
天点橘:那也是我的店。
文过之:……
文过之:我太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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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点橘笑了一下,文过之也是。)
文过之:梨水现在还是没有别的店。
天点橘:马卡龙这个东西爱吃的人太少了,我去年引进的时候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文过之:我真的感谢你。
(天点橘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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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坐在店里靠墙的圆桌,桌上的袋子里一大半被塞满了。)
天点橘:我不知道你也爱吃甜的。
(天点橘两只胳膊放在桌上,手在下面垂着。)
(文过之也是。)
文过之:甜的就还好,我主要是爱看,马卡龙买回去我会一直看好久。
(天点橘明白了。)
天点橘:那你爱做手工吗?
文过之:爱做啊。
(文过之想着。)
文过之:我喜欢涂石膏。
天点橘:我家什么材料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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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点橘想说,但又想到他不会来自己家的。)
文过之:陶艺我也喜欢,但小时候就做过一次。
天点橘:你涂石膏是照照片……
文过之:按照片涂。我没有搭配能力。
(文过之好像有些烦恼。)
天点橘:我也是,我一直按照片涂的。
(文过之没想到别人也这样。)
天点橘:你如果想来随时可以来,我家有间房什么都有,我专门做手工布置出来的。
文过之:噢……
文过之:[我前几天刚整完他的档案。]
文过之:[没想到会分到他的。我都被震惊了好久才点开。]
文过之:[那昌组给的信息也并不全,我不知道他自己还有两家店。]
文过之:[我五月整了储去非的以及箜组的,还挺麻烦的。]
(两人站起来告别,文过之拎上袋子往外走,天点橘一直把他送到了门外。)
(文过之走了,天点橘进来,走到结账台边,拿起那些单子继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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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
(文过之走在人行道上,两面的餐厅和店面都一直有人进去出来。)
文过之:[我真的没法和人在一起了。]
文过之:[不管我离人多近,我感觉不到我真的能触碰到别人,好像我和别人之间始终隔着一道什么,那种感觉让我越来越觉得痛苦。]
文过之:[同时我也知道,我都受不了自己,别人一旦稍微了解我一点,一定很很失望的。]
文过之:[周围人迟早会有一天受不了我,不会有人能接受我的。]
文过之:[我……我有段时间看到别人用不同的态度对待我就会非常痛苦,即使我知道那是常理……人对待陌生人和对待自己熟悉的人当然是两个态度啊,可我……]
文过之:[因为我对待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啊,就算这个人我和他不熟,我也会让他感觉我是爱他的,我不想区别对待任何人。]
文过之:[被差别对待的对方会难过的不是吗,为什么人不能爱所有人呢?]
文过之:[我知道是我有问题……是我的认知错了……可是……]
文过之:[就这样理不清自己想法的我,真的可以拥有熟悉的人吗?]
文过之:[是不是,不该和他说话。]
文过之:[……]
(文过之走过一家餐厅,右边有门迎招待客人的声音。)
文过之:[但是他很难受啊,我得让他没那么难受才行。]
文过之:[最近感觉他状态恢复很多了,可能自从他给我们所有人说过了以后就开始变好了。]
文过之:[我真的觉得……我已经这样了,别人好就可以了。]
文过之:[以前在乎的那些可能也……我也改变不了我身上的基因,只能就这样了。]
文过之:[回家赶紧吹空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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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5日 周六 1:40
〈楼顶〉
(天空中是盈凸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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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齐声坐在一张长椅上。)
山齐声:[我小学那个时候在家里的厕所的置物架后面发现了打火机和烟盒。]
山齐声:[有时就放在什么罐子上,有时藏在沐浴液后面。]
山齐声:[到了初中我开始想,父亲竟然抽烟吗,他身体不能碰烟的。]
山齐声:[然后就没再想了。直到高中有天在厕所外面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我后脑勺一下紧了,那是母亲在抽烟。]
山齐声:[可我从来没闻到过烟味,母亲也根本没提过她抽烟的事。]
山齐声:[后来越来越频繁地听到打火机声音,我知道不可能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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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齐声看着远处的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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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齐声:[这楼三十几层,我住的公寓也是。]
山齐声:[就在公寓旁边,是栋办公楼,但没怎么见过人在这里面工作。]
山齐声:[我就是如果心里难受就会过来,想在户外待着,觉得比房子里好。]
山齐声:[我四年级上的一个补课班,那个老师会用叫狗的声音叫我们。]
山齐声:[很神经病的那种表情。不知道那个老师怎么了。]
山齐声:[他经常会发疯,非要给一个学生说你家只有妈妈吗?那你家什么活都是妈妈一个人干吗?你妈妈怎么那么惨?]
山齐声:[一直给那个人说哭了他满足了,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副场景损坏精神。]
山齐声:[初一也遇到一个补课班老师,经常不讲课,只讲他的人生经历,给我们炫耀他见过多少世面,然后突然停了,说“你们在这儿干啥呢?听故事?你们大热天跑这儿来听我讲故事?啊?”。]
山齐声:[太多了,各种我觉得有病的人都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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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齐声想到五月坐在活动室里那次。)
山齐声:[那天早上一进去,房间里安安静静,人都坐在椅子上,我已经要被那种氛围弄窒息了。]
山齐声:[三年前刚开学的时候,不得不去听一大堆讲座,每回我都要被搞疯了,我就是受不了那种场合。]
山齐声:[我觉得上面的人一定会拿着话筒下来互动,真的太恐怖了。]
山齐声:[我现在对我在学校里那两年没有记忆了,只记得每次期末前都连着一个礼拜睡不了觉,心脏跳得很难受,人都是飘的。]
山齐声:[高中有节课班里有些人要去参加什么活动,老师说下节课不讲了,玩游戏吧,玩击鼓传花。我整个人都要粉碎了。]
山齐声:[课间我就在想,下节课我到操场上坐着,不上来了,反正班里走了一小半人,也没人知道有没有我。可我又害怕临时不玩了怎么办,弄得让我印象更深刻怎么办。]
山齐声:[然后我就只能硬坐那装自然,轮到我了三次啊,三次!有人能相信这种概率吗?我到现在都信不了。]
山齐声:[我就只能背课本上的东西,背的什么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山齐声:[小学全班坐在大巴上出去玩,莫名其妙不知道哪来的导游让一起玩游戏,就是每人拿话筒说一句话,跟什么倍数有关的,说错了就要表演节目,我当时真想立刻跳下去。]
山齐声:[还好我坐在后面,没轮到我就到地方了。哇……为什么人类那么喜欢表演节目的游戏?好玩在什么地方啊?]
山齐声:[五月那次在角蜜坐在那个房间里,我不停地想到以前的事,心脏一直迅速扩散开膨胀的酸痛,我一直在往回忍,眼前不知道多少次彻底模糊,被我拼命弄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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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齐声:[为什么人总是不得不反复地经历自己不想遇到的事?]
山齐声:[我一直觉得自己比别人难很多,因为对我来说越是前面有个坎要过,我就越是什么都不想干了。]
山齐声:[我真的很想自己做事,自己学习,不用必须去给别人背东西,让别人检查我。]
山齐声:[有时候真的是恨,别人都行我就是不行,我真的恨我做不到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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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让山齐声心脏麻掉了。)
(然后铃声开始响,是早上的闹钟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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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齐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着闹钟。)
(他划了几下把闹钟关了,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山齐声:[我为什么定了个凌晨两点的闹铃。]
山齐声:[又不小心按到了吗,我上周晚上七点突然手机响了,想了半天也记不起来什么时候按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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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齐声:[就是我经常会想,要是永远都是黑夜该多好,我喜欢晚上,没有人会看到我。]
山齐声:[那该有多好啊。]
(山齐声口袋里传出来点什么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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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紧把手机掏出来,看到上面显示正在通话的界面。)
山齐声:[啊?]
(他刚不小心给文过之把电话打出去了。)
(山齐声把电话放到耳边。)
山齐声:不好意思我按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文过之:……噢……
(文过之的声音听起来是被电话弄醒了,刚才正在睡觉。)
文过之:你没睡觉吗?
(文过之的声音轻轻的,有些模糊。)
山齐声:……没。
(那边好像还在想什么。)
山齐声:对不起,我先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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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过之:等下!
(文过之坐在被窝里。房间里黑着,窗帘缝照进来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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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过之:……
(听起来有话想说。也已经清醒过来了。)
文过之:你在家吗?
(文过之会这么问因为感觉不像。)
山齐声:……不在。……在外面。
文过之:……你在吃夜宵吗?
山齐声:……没有。
山齐声:……不想睡觉。
文过之:你在哪,我现在去找你。
山齐声:……
山齐声:我公寓旁边有个楼,我在楼顶。我给你发定位。
文过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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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过之掀开被子下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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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话结束了,山齐声看着自己把界面退掉,然后点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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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文过之发地址。)
山齐声:[我在干什么。]
山齐声:[他又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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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凸月亮着。)
(山齐声把手机拿在手里,他抬头看着黑夜里的那颗月亮。)
山齐声:[文过之不知道我和他以前见过。]
山齐声:[我和他是同一所小学,第一次集体填档案的时候我发现了,看到熟悉的校名我惊讶了好久,然后突然想起了那时在操场上的事。]
山齐声:[但他一直不知道,我也不会再跟他提起来了。]
文过之:是你?
(文过之稍微有些惊讶。他坐在山齐声左边。)
(山齐声看着文过之。他已经把手机装口袋里了。)
山齐声:[不想再提起来让他觉得丢脸,但刚才他来了以后就走过来拉住了我的手腕,说先下去,我说挺舒服的,坐着吧,他就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在我旁边坐下了。]
山齐声:[我跟他说了点跟房子有关的事,他也在跟我聊,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什么话想说的样子,一直在看我的状态。]
山齐声:[又聊了很多,平时生活里那些开销,他说他身上特别容易被虫子咬,总起红的,尤其是夏天身上总觉得痒。]
山齐声:[我问他他身体的事,他说真的就是没法跑步,他恨死体育了。]
山齐声:是不是如果我后来再去找你几次……
文过之:不……
(文过之只是没想到那个人是山齐声。)
山齐声:[他当时没抬头,肯定都没看到我是谁。]
山齐声:[我进回组以后也没认出他。]
文过之:竟然是你吗……
(文过之不太缓得过来。)
山齐声:那后来……
文过之:就那样。我没过过正常日子。
山齐声:……
山齐声:[当时我六年级,半年多以后我就毕业了。]
山齐声:[我直到现在都恨着那个学校,真的恨死了,我都这么恨那个神经病学校,不知道他心里该是什么感觉。]
山齐声:[我都想不到他的感受。]
文过之:当时觉得你比我大好多啊,但现在没感觉。
山齐声:我也是。那次真的觉得你好小。
山齐声:[那所学校从上到下都……不知道为什么老师身上都有一股“不是人”的感觉,总莫名其妙发神经,都很无感情且觉得自己的作用就是折磨人。]
山齐声:[真的感觉就是一学校的神经病,而且心智都很奇怪,可能幼儿园小孩都比他们像成年人。]
文过之:真的要谢谢你,我没遇到过几个像你这样的人。
山齐声:……
山齐声:没事。
山齐声:[他当时给我说过谢谢了。我听到了。]
文过之:你经常半夜到楼顶坐着吗?
(山齐声点了下头。)
文过之:我觉得挺好的,我以前会去公园的船上躺着。
山齐声:……
山齐声:[没法跟他提跟家人有关的事。想问他一个人去划船吗。]
山齐声:早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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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过之想了一下,好像怎么都想不起来。)
文过之:我不记得了。就是不去学校的时候就会去。
山齐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彻底不去学校了呢。]
山齐声:要不要我帮你试试锻炼身体,我看你每次体力评价那样太难受了。
(文过之想了一下。)
文过之:不要吧。我还是恨跑步,一切跟体育相关的我都恨。
山齐声:[能明白他。]
山齐声:我也挺恨挺多事的,感觉也没办法。
文过之:你肯定想过去找以前的那些人吧?
山齐声:……当然想过。
山齐声:可能每天都在想。
文过之:如果你觉得没问题可以冲我说。
山齐声:[我们一直说到发现周围异常得亮,天空都已经是白色的了。]
山齐声:[我和他从椅子站起来走下去了,一起坐了电梯,出了楼以后他说随时可以找他,半夜也可以。]
山齐声:[我不知道有人为什么能为一个和自己不相干的人做到这种地步,我说他也是,他如果还遇到什么可以找我。]
山齐声:[我走回家的路上在想,强行改变人真的没有一点好处,什么意义也没有,还会让人更无法正常活着。我也可以改变别人吗?只是因为我以我的经历来看觉得这样更好,我就去逼别人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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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齐声:[我回了家,进入那间房里,是个单间,很宽敞。]
山齐声:[我可能还是被困在从前的记忆里,但我知道我有能做到的事了。]
山齐声:[我那么不想活在别人的看法里,我有过那样讨厌自己的时候,现在那些感受也几乎已经不见了。]
山齐声:[我再继续,再有新的记忆,恨新的自己,摆脱现在的感受。]
山齐声:[我这么一直重复着恨和忘记,不知道会到什么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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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齐声坐在床尾看着这个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