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 3月15日 周五 19:30
(储去非在回组的院子里,他拉开左后车门,把包扔进去,关上门,往前面走。)
(储去非拉开车门坐上了车,关上车门,系安全带。)
(他启动了车,把车往院子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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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停在一个地方等着。)
(储去非突然想起来他现在不用把包放后座了,已经可以放副驾了。)
(储去非看着前面的那些车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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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在路上行驶着。)
储去非:[我们四个今天撤了一天的活动申请,就没停下。下午路过了一下黄彻姜组的活动室,听见文过之在问叶守鱼怎么样。]
储去非:[我们突然变成四个人,什么都不适应,一抬头活动室里人变少了,也安安静静的,总觉得缺了什么。]
储去非:[能看出来他们三个都不习惯。]
储去非:[不知道是因为他不在,还是今天比较忙碌,气氛很冷清,空气都冰冰的,只能听到其他人的呼吸声。]
储去非:[他不是每天都住我家,每个月会回家属院住几天,也许他不想恐惧那个地方。]
储去非:[以往一个人回家也没有什么,今天实在是觉得太不适应了,觉得哪里都奇怪。]
储去非:[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觉得……就是吃了一顿饭,他不在我吃不吃好像没有任何区别了。]
储去非:[现在和我当时让他来我家一起住的初衷……事情已经很远了,我也已经背离我最初的想法了。]
(车停下,前面是红绿灯。)
(储去非望向左前方的水果店。)
储去非:[前面还有一点路就到家了,以前会在这里和他一起挑草莓。]
储去非:[……]
储去非:[不要再想了。]
(储去非静静等着红绿灯的倒计时,然后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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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储去非用右脚踩住左脚的鞋跟,抽出左脚,穿到拖鞋里,再同样换下右脚的鞋,走进去,把包扔到了沙发边的地上。)
(储去非坐在沙发上望了一眼这个房子。)
储去非:[他真是把什么都拿走了,一点自己的东西都没留下。]
储去非:[我家本来是没有换鞋凳的,但看他每次都会蹲在门口把鞋换上,再摆整齐再进来,我就买了一个放在那里,让他能坐着换。]
储去非:[我从小都这么脱鞋的,脱了就随便留在门口了,不会再管。]
储去非:[他刚来我家时,我最震惊的是他竟然会叠被子。]
储去非:[我从来不叠的,反正都要盖,放在那里就好了啊。但他的房间总是整整齐齐,枕头放在叠好的被子上。]
储去非:[刚来回组时,那时还没有拆组,和他没有说过几句话,因为他会找每个人说话。我也没想过会和他拆到一个组。]
储去非:[他在我家崩溃过很多次了。这一年多了,我有时会想,他每个月回家几天是不是在让更恐怖的情绪在那个房子里爆发出来。]
储去非:[但他每次再见到我时又和上一次没有任何变化,我会想自己肯定想太多了。]
储去非:[前天我们组……仵观春请假了,要去医院;天点橘也请了,要去看牙;那天又是昌组例行来见我和黄彻姜,问一下回组的事,查一下活动记录和个人档案。]
储去非:[只剩他和植择清两个人了,我想都是些简单的活动,他们两个就他们两个吧,再撤活动就太麻烦了,而且我想把机会都留给我们自己。]
储去非:[杏少琢昨天说,因为昌组和蛇穴的交接环节出现了误差,那栋楼是不用查的,蛇穴以为都已经谈好了,昌组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让我们去查。彩虹蛇当时就在对面……如果把那栋楼看做长方形的上边,彩虹蛇就在左边那个位置的另一栋楼彩排,蛇穴的人也在,他们在天台能看到我们。工作人员以为我们无视商谈结果又来找他们的麻烦,就射了焚烧液想提醒我们一下。焚烧液对人是完全没有危害的,只对彩虹蛇有用。可是没想到射偏了,射中了植择清的记号。]
储去非:[植择清没说什么,也没有生气——他很少很少会生气。]
储去非:[叶守鱼也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和平时没有任何区别。]
储去非:[……结果我昨晚回到家就这样了。]
储去非:[我想他是情绪又突然不好了吧。联系了几次没联系不上,就没再管了,想着第二天问他就好了。]
储去非:[……我没想到他连回组也不来了。]
储去非:[今早我们见叶守鱼没来,先是联系了几次,还是没通,我心里觉得不对劲了,但手头还有活动要做。等做了一部分,我们实在等不下去了,这太奇怪了,叶守鱼不可能突然这样。]
储去非:[……]
储去非:[上周二相作凝那样说过我以后,我像是突然一下冷却下来了。我一直是这种人,我就是需要有人抽我。]
储去非:[我觉得我就是个陀螺,没人好好地抽我,我不知道怎么正确地旋转起来。]
储去非:[我会冲破边界飞出去,砸到人,伤害人。]
储去非:[我用了那么多方法锁住自己,还是造成恐怖的后果了。]
储去非:[很多不了解我的人都觉得不敢对我说比较严苛的话,觉得我会受不了,会很难受。我才不是那种人,我清楚我就得被惩罚。]
储去非:[我……需要一些养料。]
储去非:[能让我活下去的养料。我没对任何人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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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6日 周六 19:00
〈草原〉
豚鹿:是水流的声音!
豚鹿:我从来没有见过水流,也许我又幻听了……
(豚鹿把左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
豚鹿:我生活在荒芜的大地上,我的家族认为我会带来厄运,所以将我扔在一棵枯树下面,之后一群蛇将我带到了这里。
(豚鹿慢慢放下手。)
豚鹿:我是不祥之物,我的存在会惊扰他人。
豚鹿:家族里的人说,我的母亲在怀胎时被蛇吓到,才生下我这个畸形儿。
豚鹿:我只希望我走了之后,我的母亲终于能抬起头来。
(海蜇上场。)
海蜇:被蛇吓到会有畸形儿?看我演出的人经常被蛇吓到,没听说谁家有畸形儿啊。
豚鹿:你吓死我了!
海蜇:你更吓人一点,不要说自己是畸形儿。在我看来,你和我没有什么不同。
豚鹿:……
海蜇:我刚才听到水流的声音了。
豚鹿:我也听到了!你以前也没见过水流吗?
海蜇:我连露水都没见过,听说是一颗一颗,清净剔透的。
豚鹿:我也这样听说了,据说夏天下过暴雨以后,还会有彩虹呢!
海蜇:夏天经常有人被渴死,也不知道……
豚鹿:渴死?
海蜇:我会变戏法,你想看吗?
豚鹿:你会变什么?
海蜇:看到前面那个水坑了吗,我能把里面的水变过来。
海蜇:看好了,一个空碗。
(海蜇右手将碗在空中抛了一下。)
豚鹿:[他从哪掏出来的。]
豚鹿:[他为什么随身带碗啊?]
(海蜇在碗上盖上一块手绢。)
海蜇:我的表演,只有成功,没有——
(海蜇将手绢掀开,一碗清水浇在了手心里。)
海蜇:想再看一次吗?
豚鹿:哇……你这个练了多久?
海蜇:今早刚练的。我以前不变水。
豚鹿:为了表演给蛇看吗?
海蜇:台下所有人都是我的观众,我是为了观众而活的。
豚鹿:……你裤子上怎么这么多血?你的脚怎么了?
海蜇:走路摔了一跤。
豚鹿:都摔成这样了……你不疼吗?
海蜇:我跑了好久,早就不疼了。
豚鹿:你刚才说没有什么?
海蜇:没有人能让我放弃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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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雀上场,直接被绊倒了。)
绿蜥:不要踩向我!我有着大地的颜色,我掌控着世界,请小心行走,以免踩着我。
(黑雀从地上爬起来。)
黑雀:对不起。
(绿蜥一下从草丛里坐起来。)
绿蜥:别走!终于有活人了,你认识路吗?
黑雀:不认识。
(绿蜥站起来和黑雀一起走。)
绿蜥:我在这里看星星,你呢?
黑雀:现在是白天。
绿蜥:我已经看了一晚上了,白天和晚上一样好看,漂浮的云像是在我身边一样。
黑雀:你为什么要睁着眼在草丛里躺着,不会有虫子飞进去吗?
绿蜥:这里是假草啦,怎么会有虫子。
黑雀:嘘——不能被他们知道。
(两人都小声说。)
绿蜥:他们已经来了很多次了,已经看出来了吧。
黑雀:好多人是第一次来。
(两人看向台下。)
绿蜥:你看,那个是第一次,那个也是第一次。
黑雀:那个来得最多了!我每场都能见到他!
绿蜥:嘘——
绿蜥:不要让他们知道,有些人被记住了就不会想来了。
黑雀:啊……我也会这样。
绿蜥:所以啊……我们假装没记住他们,这样他们就会开心了。
黑雀:但是他们已经听到了啊?
绿蜥:没听到没听到。他们听不到,因为我们现在是“小声说”。
黑雀:噢……还可以这样啊。
(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通往山上,右边顺流而下。)
黑雀:我走了。
绿蜥:哎——我们一起走啊。
黑雀:我想去这边,你不想走这边吧?
绿蜥:那我们再商量嘛,可以讨论讨论。
黑雀:我不商量。商量就是妥协,就是做不了自己想做的事,我不做这种事。
绿蜥:你怎么能这么想呢,商量是分享啊,是互通想法,这样我们就会更了解彼此了。
黑雀:这就叫委曲求全,所以我最讨厌人。
(黑雀又要走。)
绿蜥:哎——
绿蜥: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相处方式呢,你要是就这样走了,我们一辈子都不会靠近彼此了。
黑雀:我不相处。我不靠近人。请你不要把我和你绑在一起。
绿蜥:……
绿蜥:好吧……
绿蜥:那我和你一起走嘛。
(两人一起朝下走了。)
黑雀:你这样就是在委屈自己,你明明可以去另一条路上找到更适合你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抓着我不放呢?
绿蜥:因为你是我在这里见到的第一个活人啊。
黑雀:那不代表我们合适。你这样不清不楚地和一个陌生人稀里糊涂地在一起,会被拖死的。
绿蜥:你不是陌生人。我想和你在一起。
黑雀:你是陌生人,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绿蜥:……
绿蜥:那不说这些了,你能讲讲你为什么来这里吗?
黑雀:因为我自己想来的。
绿蜥:我也是。
黑雀:可是你来了这里就不能随时随地地躺在草丛里了。
绿蜥:……
绿蜥:我如果继续待在外面,就要没有饭吃了。
黑雀:怎么会?
绿蜥:因为我之前一直睡在公园里,身上只剩下两块钱了。再这样下去,垃圾桶里的剩饭我都没有力气翻了。
黑雀:你的家人呢?
绿蜥:……
绿蜥:我是被用两箱水蜜桃换来的,我的家人也许只是太想吃水蜜桃了吧。
黑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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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兔在溪水边洗手。)
(红鴷走过来了。)
红鴷:你好呀。
(野兔抬头看向他。)
红鴷:我应该比你大,你多大了?
(野兔拾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
红鴷:啊……你比我小两岁。
(野兔继续看着他。)
红鴷:所以我会照顾你的,你跟着我就好了。
野兔:……
野兔:谢谢你。
(红鴷笑了一下。)
红鴷:你不用勉强自己说谢谢,说不出口很正常。
(野兔站了起来。)
野兔:……不是,我只是……很久没和……同龄人……说话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红鴷:你们家就你一个吧?
(野兔点了点头。)
红鴷:那你真幸福,我下面还有四个,家里已经要吃不上饭了。
野兔:怎么会这么多……
红鴷:因为……
红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野兔:你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生,没有问过吗?
红鴷:他们也回答不上来。而且已经……又有一个快要出生了。
野兔:……
野兔:[好可怕啊。]
红鴷:你饿了吗,我摘点果子给你吧。
野兔:不用。
(野兔一下爬上了树,像一只猫一样轻盈。)
红鴷:哇……你好厉害啊。
(野兔摘下了两个果子,跳了下来。)
野兔:给。
红鴷:啊……要是我也能这样就好了,就能帮双亲多做点事。
野兔:[好奇怪。]
野兔:[他为什么就是不想自己呢?]
(红鴷咬下一口。)
红鴷:好甜!
红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果子,红得要流下来了,好漂亮啊。
野兔:我可以每天都摘给你吃,我饿习惯了,感觉不到饿。
红鴷:你竟然被饿过吗?可是你力气很足啊。
野兔:这就是饿出来的,食物徒添负担。
红鴷:你看起来……像受过什么训练一样……
野兔:我受过“训练”。
红鴷:……
红鴷:为什么……
野兔:因为我的双亲不想看到我。
红鴷:可是他们只有你一个啊。
野兔:……我……只能自己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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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葵撑着膝盖半蹲在河水边,担心地望着下面。)
秋葵:鲸鲨!
秋葵:鲸鲨!
秋葵:我在跟你说话!
秋葵:你上来吧!我这样说话很费劲!
秋葵:鲸鲨!
(鲸鲨破出水面。)
鲸鲨:为什么你今天没帮我打饭!你平时每次都帮我的!你今天打完饭转头就走了,我就一个人站那!你为什么没管我啊,为什么?
(鲸鲨哭着喊道。)
秋葵:……
(秋葵转身走了。)
鲸鲨:你去哪?
秋葵:吃饭。
鲸鲨:……现在还有饭吗?
秋葵:那怎么办,不吃了?
鲸鲨:……
(鲸鲨跟上去了。)
秋葵:你要自己爱自己,自己记着让自己吃饭。
鲸鲨:……
秋葵:你这样一直在水里待着,出不来了怎么办?
鲸鲨:我死不掉。
秋葵:我也死不掉啊。
鲸鲨:我能在水里待两三个小时呢,这算什么。
秋葵:那你也不能真的待到自己死掉啊,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鲸鲨:……我已经对自己很好了。
秋葵:你等会儿想吃什么?
鲸鲨:想吃……有什么吃什么就好了。
秋葵:你可以想想你想吃什么啊,也许有一天能吃到呢?
鲸鲨:……
鲸鲨:我不敢想。
秋葵:我们没什么可怕的,已经不会再更差了。
鲸鲨:万一……
秋葵:不要做坏的假设。
鲸鲨:……那你说,你来这里之前能想到会是这样的吗?
秋葵:我什么都没想。
鲸鲨:我也是啊……可是……
鲸鲨:我不知道会不会连现在的生活也不存在了。
秋葵:不用想。我们想了也改变不了。
鲸鲨:……
鲸鲨:你会离开我们吗?
秋葵:我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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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背后〉
(鲸鲨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等着开场结束。他听到野兔说完最后一句词后,站了起来,朝台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