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锦城。
双抢刚刚结束,夏淮安正在书房审阅华夏各产业账册,窗外小雨淅沥,檐下铜铃轻响。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周主簿匆匆推门而入,官袍下摆沾满泥水。
“东家!京城密报!”周主簿压低声音,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函,“樊丞相出事了!”
夏淮安眉头一皱,接过信函拆开。信纸上的墨迹尚新,显然是快马加鞭送来的密报。
“樊相因秦王烧粮案被太后当庭责罚,罚俸三年,革除太子太保衔。皇帝下旨彻查此案,并命樊相为钦差,赴巴州安抚夏淮安。”
夏淮安冷笑一声:“樊老狗这是替秦王背了黑锅。也不一定,说不定这事樊丞相就是主谋,只是借秦王的地盘动手,毕竟咱们的情报显示,樊丞相也分到了不少好处!”
周主簿凑近低声道:“密报还说,樊相称病拖延,迟迟不肯动身。太后震怒,命御医每日去丞相府‘问诊’,实为监视。”
夏淮安指尖轻叩桌案,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他在等什么?他是害怕而拖延,还是另有目的?”
三日后,一队禁军护送钦差抵达锦城。夏淮安率众官员于城门迎接,钦差高举圣旨,朗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朕闻巴州节度使夏淮安,勤政爱民,治下百姓安居乐业,朕心甚慰。
前番秦王年少气盛,误信谗言,致巴州粮仓被焚,朕已严加训斥。然此事关乎朝廷体面,朕特命樊爱卿彻查,务求水落石出,还夏卿一个公道。
夏卿乃朝廷栋梁,朕素知卿忠义,望卿体谅朕心,勿因小隙而生嫌隙。朝廷与卿,本为一体。卿在巴州推行新政,朕亦乐见其成。若卿有所需,朕必鼎力支持。
另,樊爱卿不日将赴巴州,代朕慰勉夏卿。望卿二人同心协力,共扶社稷。
钦此。
大乾景和十三年七月廿二日。”
圣旨宣读完毕,钦差双手捧旨,递向夏淮安。夏淮安躬身接过,高声道:“臣夏淮安,谢主隆恩!”
回到节度使衙门,夏淮安将圣旨摊开在案上,冷笑连连:“好一个‘朝廷与卿本为一体’!皇帝这是要我忍下秦王烧粮之事,还要我对樊老狗笑脸相迎?”
周主簿低声道:“东家,圣旨看似安抚,实则威胁。皇帝言外之意是——朝廷可以容忍巴州新政,但夏淮安必须安分守己,否则……”
夏淮安指尖敲击圣旨上的“朝廷体面”四字,嗤笑道:“他们怕我借烧粮案煽动民愤,与朝廷彻底撕破脸。”
“樊相称病拖延,恐怕另有所图。”周主簿忧心忡忡,“他若真来巴州,必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夏淮安目光深沉:“我猜,他在等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
“不好说!可能是在等我犯错。”夏淮安冷笑,“只要巴州稍有动荡,或是新政推行不利,樊老狗就会‘病愈’启程,带着朝廷大军,以‘安抚’之名,行镇压之实!”
当夜,夏淮安召集华夏社团核心成员密议。
夏淮安将密报轻轻放在案几上,指尖在纸面上摩挲,眉头微蹙。窗外大雨淅沥,檐下铜铃轻响,衬得厅内愈发寂静。
周主簿、查中萍、沈纨音等人分坐两侧,目光皆落在那封密报上——“樊丞相奉旨赴巴州,代天子安抚夏淮安。”
“东家,”周主簿率先开口,声音压得极低,“皇帝此举,究竟何意?”
夏淮安冷笑一声,指尖轻叩桌案:“无非两种可能。”
“其一,朝廷已无力镇压巴州,只能假意安抚,拖延时间。”
“其二,樊老狗此行另有图谋——或是刺杀,或是离间,或是借谈判之名探我虚实。”
查中萍猛地拍案,铠甲鳞片碰撞作响:“管他什么意图!依我看,不如半路截杀,一了百了!”
“不可。”夏淮安摇头,目光如炬,“杀一个樊丞相容易,但杀了他,朝廷便有借口调集大军讨伐。如今秋收在即,我们需集中精力备战,不宜节外生枝。”
沈纨音轻抚腰间银针囊,柔声道:“东家,不如让我以‘医护’之名接近樊丞相,探其虚实?”
夏淮安沉吟片刻,缓缓摇头:“不必。樊老狗若来,我们便以礼相待,让他亲眼看看巴州新政的成果。”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雨中朦胧的锦城轮廓,“他越看得清楚,就越会明白——朝廷已无路可走。”
“东家,我们该如何应对?”王清芷问道。
“以不变应万变!”夏淮安转身,目光扫过众人:“诸位,无论朝廷玩什么花样,我们的核心战略不变——”
“秋收之后,举兵北上,推翻大乾!”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惊雷炸响在众人耳畔。
夏淮安展开巴州地图,手指重重按在锦城位置:“全体做好准备,再有三月,等秋粮入库之日,便是华夏军东征之时!”
周主簿喉结滚动,低声道:“东家,是否再等等?若朝廷愿让步,或许……”
“让步?”夏淮安嗤笑,“朝廷这‘安抚’,不过是缓兵之计!估计此时此刻,朝廷正想方设法调集数十万大军,准备对付巴州。”
“退一万步说,朝廷真的有意让步、安抚巴州,这也不是我们放弃举兵的理由!我们华夏团的目标非常明确,消灭皇权,正是我们的核心任务之一。如果条件成熟,自当完成,岂能软弱退让!”
“诸位同志,”夏淮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今日召集大家,其实并不是为了商议如何应对樊丞相,主要是要重申华夏团的根本目标。”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查中萍、周主簿、沈纨音、查中河、王清芷……这些跟随他一路走来的战友,如今已是华夏团的核心骨干。
“我们举兵反大乾,不是为了报私仇,不是为了争地盘,更不是为了改朝换代后自己坐上龙椅。”夏淮安的手指重重点在章程上,“我们的目标,是消灭皇权!”
“皇权不灭,天下百姓永无宁日!”
夏淮安走到墙边,一把扯下覆盖地图的绸布,露出大乾十八州的疆域图。他拿起炭笔,在京城的位置画了一个鲜红的叉。
“皇权是什么?”他转身问道,声音如铁。
“是皇亲国戚可以随意烧毁村庄,强占民女,而朝廷不过罚酒三杯!”
“是秦王可以为一己私利焚毁巴州粮盐,而皇帝一句‘年少气盛’便轻飘飘揭过!”
“是穆守仁这样的狗官,可以为了炼丹残害数百幼童,却因‘朝廷体面’而逍遥法外!”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皇权,就是特权!是压迫!是天下不公的根源!”
厅内鸦雀无声,只有炭笔在夏淮安指间断裂的脆响。
“若我们接受朝廷招安,哪怕只是名义上的臣服——”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就等于承认皇权依旧至高无上!今日他们许我王爵,明日就能以‘僭越’之名诛我九族!后日就能对巴州加税征丁,让百姓重陷水火!”
查中萍猛地站起,拍了拍身上的军装:“东家说得对!咱们乡勇军……不,华夏军的刀,只认道理,不认圣旨!”
夏淮安走回桌前,蘸着茶水写下几个大字:“阶级矛盾”。
“同志们,我们的敌人不是某个皇帝,不是某群贪官。”他的指尖划过水渍,“而是皇权制度本身!只要这套制度还在,今天杀了穆守仁,明天会有张守仁、李守仁!今天推翻景和帝,明天会有永昌帝、太平帝!”
“所以,无论朝廷如何表态,无论拿哪个贪官出来做替罪羊,咱们的目标都不变——那就是推翻这个代表皇权的朝廷!”
“然后,建立一个没有皇权、人民当家作主的新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