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传来钝痛时,顾尘的指尖先触到了湿润的苔藓。
他眯着眼睛睁开,入目是一片幽蓝——不是冰窟里冷冽的蓝,而是带着暖意的荧光,像把星河揉碎了撒在水面上。
\"顾尘?\"身侧传来吴悦的轻唤,带着刚苏醒的沙哑。
她的手还攥着他的手腕,指尖凉得反常,\"我们...这是在哪?\"
顾尘撑起上半身,潮湿的水汽立刻裹住后颈。
他望着不远处泛着荧光的湖水,水面浮着淡金色的符文,像被风吹散的纸片,正随着水流缓缓旋转。
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翻涌:冰窟崩塌前那道蓝光漩涡,韩越被冻成冰雕时的释然,冰层下那声像封印破碎的钟声。\"归墟的时间缓冲区。\"他声音发闷,喉结动了动,\"我之前在古籍里见过描述——归墟不是单一空间,是时间与现实的褶皱带。
我们刚才...可能掉进了过去与现在的夹缝里。\"
吴悦松开他的手腕,撑着地面坐起来。
她的警服下摆沾着湿泥,发梢还滴着水,却顾不上整理,只盯着湖面喃喃:\"这些符文...和镜渊村祭坛的纹路很像。\"
话音未落,湖中心突然腾起冰晶。
顾尘本能地拽住吴悦后退半步,就见那些冰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平台,平台中央立着座半透明的雕像——是个穿着古代玄色长袍的男子,眉眼与顾尘有三分相似,额间却刻着道暗红印记。
\"记忆节点重启中......\"雕像的声音像古钟震颤,震得顾尘耳膜发疼,\"请确认身份。\"
顾尘的手下意识摸向颈间。
那里挂着块羊脂玉佩,是顾婉儿临终前塞给他的,说是顾家世代守护归墟的信物。
此刻玉佩正在发烫,隔着衣领灼烧皮肤。
他与吴悦对视一眼,后者微微点头。
当玉佩贴上雕像胸口的瞬间,剧痛从太阳穴炸开——
画面如潮水倒灌:千年前的雪山脚下,玄衣男子跪在祭坛前,鲜血滴入刻满\"欲\"字的青铜鼎;中年学者站在实验室里,将写满公式的纸页投入火盆,火光映着他眼角的泪;韩越坠楼前最后一刻,手机屏幕亮起,备注\"老师\"的来电显示在界面上......
\"顾尘!\"吴悦的手拍在他后背。
顾尘踉跄两步,扶住冰晶平台才站稳,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进领口。
他望着自己发颤的手背,声音发涩:\"归墟...原本是用来封印人心之欲的。
但有人篡改了它的核心,用术法放大贪婪、偏执,让欲望变成能操控的武器。\"
吴悦没接话。
她不知何时蹲在湖边,指尖轻点水面,看着荧光波纹在掌心扩散。\"你接收记忆时,湖水的震动频率在变。\"她扯出腰间的匕首,刃口在指尖划出细口,\"可能是某种信号传输。\"
鲜血滴入湖水的瞬间,湖面像被投入石子。
顾尘看着那些血珠融入荧光,在水下凝成红色光带,最终汇集成一幅地图——老旧的居民楼、歪斜的路灯、青石板铺就的巷弄,正是他们初遇时那片即将拆迁的老城区。
\"最后一个未激活节点。\"顾尘盯着地图上的红点,喉咙发紧,\"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吴悦站起身,用袖口擦了擦匕首上的血。
她的目光扫过顾尘发白的脸色,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问:\"所以...谁在操控这一切?\"
顾尘望着雕像的眼睛。
那对半透明的瞳孔里,此刻正映着他扭曲的倒影。\"沈无涯。\"他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的大学导师,教我刑侦心理学的那个。\"
吴悦的瞳孔猛地收缩。
她后退半步,后背抵上身后的岩石:\"你说过他三年前就...就病逝了。\"
\"他没病。\"顾尘摸出兜里的烟,却发现不知何时被冰窟的水浸透了。
他捏扁烟盒,指节泛白,\"他用归墟的力量构建因果链——让该死于二十年前的人活到现在,让本该暴露的线索自己消失。
韩越查到的秘密,是他藏在归墟里的...操纵记录。\"
湖风突然掀起。
顾尘的衣角猎猎作响,他望着水面倒映的城市轮廓,那片老旧巷弄的影子在荧光中忽明忽暗。\"他布了二十年的局。\"他转身看向吴悦,目光像淬了冰,\"而我们现在要去的,是棋盘的最后一格。\"
吴悦摸向腰间的配枪。
枪套里的金属触感透过布料传来,让她的呼吸稳了些。\"需要准备什么?\"
\"准备好面对最信任的人。\"顾尘低头,看见自己在湖中的倒影与雕像重叠,\"还有...接受真相的代价。\"
远处天际传来闷雷。
顾尘抬头时,乌云正从湖的另一端漫过来,像块巨大的黑布,缓缓遮住了荧光。
吴悦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见云层下隐约露出老城区的屋檐——青瓦上落着几只乌鸦,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发出沙哑的啼叫。
\"该回去了。\"顾尘说。
他捡起脚边的玉佩,指尖抚过上面斑驳的纹路,\"去我们开始的地方,结束这一切。\"
吴悦抽出匕首。
刀刃在荧光中泛着冷光,与湖面上的符文交相辉映。
她望着顾尘,忽然笑了一下:\"第一次在巷弄里见你时,你蹲在墙根看监控录像,说'这案子没表面那么简单'。\"她的声音轻,却像钉子般钉进空气里,\"现在我信了。\"
顾尘也笑了。
他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泥点,指腹碰到她耳后那道淡粉色的疤——那是三年前追凶时被歹徒划的。\"走吧。\"他说,\"去给所有故事,画个句号。\"
湖中心的雕像突然发出脆响。
顾尘回头时,看见冰晶正从底座开始崩裂,像被按下了倒带键。
而在他们脚边,不知何时多出了条小路,路面的石子闪着微光,直指云层下那片若隐若现的老城区。
吴悦率先抬脚。
她的皮靴踩在石子上,发出细碎的响。
顾尘跟在她身后,望着她挺直的脊背,忽然想起半年前在镜渊村的雨夜——那时他们也这样并肩走着,以为前方只有凶案,却不知更暗的网,早已在命运里张开。
云层越压越低。
老城区的轮廓逐渐清晰,顾尘甚至能看见巷口那盏老路灯,正发出昏黄的光。
他摸了摸后颈,那里有个淡褐色的胎记,此刻正微微发烫——像某种预警,又像某种召唤。
\"到了。\"吴悦的声音传来。
顾尘抬头,就见巷口的木牌在风中摇晃,上面的\"福兴里\"三个字,被岁月磨得只剩半片。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层深处,一道黑影正俯身凝视。
他戴着金丝眼镜,眉眼温和,像极了大学讲台上那个会给学生改论文到深夜的老教授。
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身侧的青铜鼎,鼎内的\"欲\"字符文立刻腾起红光。
\"终于来了。\"他低笑一声,声音混着鼎中轰鸣,\"我的棋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