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知那扇饱经风霜、刚刚惨遭“破门而入”酷刑的木门,带着一种不堪重负的呻吟,再次被重重地关上。
仿佛也想将门外那三个画风迥异、气场混乱的“瘟神”彻底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之外。
门外,狭窄昏暗的走廊里,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云逍站在中间,感觉自己像是被夹在了两块属性截然相反的磁铁中间。
左边是钟琉璃散发出的、混合了纯净好奇与潜在暴力的“天然呆力场”,右边则是凌风那如同刺猬般的“神经质气场”。
两种气场在他身边激烈碰撞、摩擦,激荡起无形的火花,让他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
“咳咳……”他干咳两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凌兄,你的嘴角怎么一片淤青,是何缘故?”,云逍试图找点话题。
凌风和云逍并排往楼下走去,琉璃在后面跟着。
“哼,家里老头子干的,早晚让他卸甲归田!”
凌风谈起这个话题,头便高高扬起,肉眼可见的咬牙切齿!
“等老子接了刑部尚书的班,非让他知道知道到底谁才是老子?”
云逍一脸懵逼,这货思路这么清奇吗?
“你爹是刑部尚书啊,久仰久仰!”,云逍附和着。
“家父凌二河!”,凌风一脸倨傲,显然他父亲声名远扬,是个大人物。
可惜媚眼抛错了人,云逍离这种朝堂高层远着呢,确实不太了解这世界的顶尖高手,来了异世这么久,熟悉的高手也就神秘的魏知和强悍的石校尉了。
“哦,那你爹为何打你?”
“王八蛋魏知,我刚解决完一个案子,然后寻思去庆功,昨晚就和同僚去了红袖招找红颜知己谈人生去了”
你那是谈人生吗?那是红颜知己吗?呸,下贱!
红袖招也是平康里一条街有名的青楼,和怡红院一直抢生意,据说双方背景深厚,要不怎么可能在京都开这种生意。
“然后呢,魏知不让你去?打了你一顿?”
“是我爹也去了,除了魏知,谁能干出这种事?一定是他看不得本少爷立功了,故意告密”
“你爹是刑部尚书,讲究面子,不至于在大庭广众打你吧”
“哦,主要他喊我的时候,我懒得理他”
“我说这位大人,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令公子,只是看着像而已!”
“然后他给了我一记狠狠的右勾拳”
“他对我一次又一次的羞辱,我都记下来了!”
“外面想当我爹的人多了去了,他算老几啊!动不动就对我动手”
云逍心里呵呵,“你可真是该死啊!”
琉璃倒是毫不客气:“凌叔叔打你是应该的,你都抢了我多少次好吃的了?”
能和师姐抢东西吃,实力自然也不差,就是脑子估计不好使。
云逍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作为“领队”应有的、沉稳可靠的表情。
“既然老大已经把任务交给我们了,那……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即刻出发,先去档案司吧!”
他必须得掌握主动权!必须得让这两个“不定时炸弹”跟着他的节奏走!否则天知道他们会惹出什么乱子来!
“档案司?去那里干嘛?”凌风双手抱胸,斜睨着云逍,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查那个死鬼说书先生吗?你能不能想点有技术含量的法子?这种跑腿的活儿,也配让本少爷我亲自出马?”
他说话的语气极其嚣张,仿佛去一趟档案司是对他高贵身份的侮辱。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云逍强忍着一拳打爆他那张俊脸的冲动,耐着性子解释道。
“王老五的身份疑点重重,绝非普通说书人。查清他的真实背景,是解开整个案件谜团的关键一步!连最基本的信息都没掌握,谈何技术含量?!”
“切!说得比唱的好听!”凌风嗤之以鼻,显然不吃他这一套。
“依我看,直接把柳絮街那些刁民都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我就不信问不出点东西来!我爹在刑部就是这么干的!”
云逍:“……”
严刑拷打?!不愧是刑部尚书的公子!
这要是让你来查案,估计不出三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得被你屈打成招!
“师弟师弟!档案司……有好吃的吗?”
就在云逍感觉自己快要被凌风的“暴力执法”理论气到内伤时,旁边的钟琉璃突然眨巴着大眼睛,满怀期待地问道。
云逍感觉自己的额头青筋又开始欢快地跳跃了。
“没有!”他有气无力地回答,“那里只有一堆落满灰尘的卷宗和一群比卷宗还无趣的吏员!”
“哦……”钟琉璃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兴致缺缺地踢了踢脚边的灰尘,“那……我们快点去快点回好不好?我饿了……”
云逍:“……”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带领两个队友查案,而是在带着一个叛逆期的问题少年和一个永远喂不饱的幼儿园小朋友……逛衙门!
心好累!真的好累!
“走!”他放弃了继续进行“团队建设”和“思想动员”的打算,一挥手,率先朝着档案司的方向走去。
再跟这两个家伙掰扯下去,他怕自己会先一步精神崩溃!
镇魔卫衙署内部极大,各司其职,区域划分明确。
诡案组位于西侧犄角旮旯,而档案司则处于相对靠近中心、但又不如地字区那般核心的位置。
一路上,三人组的“回头率”简直爆表。
钟琉璃那娇俏可爱的模样和偶尔因为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而发出的惊呼,本身就足够吸引眼球。
凌风那一身骚包的打扮和嚣张跋扈的气焰,更是如同黑夜里的萤火虫,想不引人注意都难啊。
不少成员都对着他们指指点点,低声议论:
“快看快看!那不是刑部尚书家的凌大少吗?听说他昨天刚把西市的一个赌坊给掀了?”
“旁边那个小姑娘是谁啊?好可爱!不过……她腰上挂的那个……好像是钟家的家徽?嘶——”
“中间那个穿着咱们制服的……是谁?看着面生得很啊!炼气一层?他怎么跟这两位混在一起的?难道是新来的关系户?”
“嘘!小声点!我听说啊,中间那个叫云逍,是诡案组新调来的!别看修为低,邪门得很!上次柳荫巷那个大案子,就是他找到的关键线索!还跟着石校尉他们一起把那元婴大妖给……”
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入云逍耳中,让他感觉自己像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大猩猩,浑身不自在。
而旁边的凌风,似乎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下巴抬得更高了,嘴角那抹讥诮的笑容也越发明显,仿佛在说:“看吧!本少爷我就是这么拉风!”
只有钟琉璃,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洋溢着笑容,不知道在想什么美食。
云逍:“……”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带着两个“问题儿童”出门的家长,心力交瘁。
终于,在经历了各种鸡飞狗跳和路人围观之后,他们总算抵达了目的地——档案司。
与诡案组那破败颓废的“废土风”截然不同,档案司的建筑风格显得……极其规整、极其严肃、甚至有点死板。
青砖灰瓦,飞檐平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门口站着两名身着统一灰色劲装、面容古板、眼神锐利的守卫,如同两尊没有感情的门神。
大门是厚重的黑铁材质,上面雕刻着复杂的符文,散发着冰冷而隔绝一切的气息。
整个建筑都笼罩在一股……极其浓厚的“官僚主义”和“按章办事”的氛围之中,让人望而生畏。
“啧!这破地方!比我爹的书房还让人不爽!一直都不喜欢来这儿”凌风刚一靠近,就皱起了眉头,脸上写满了嫌弃。
云逍倒是觉得……还好。
至少比诡案组那垃圾堆强多了,也比档案房那阴暗潮湿的环境好。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上前一步,对着那两名守卫亮出了自己的玄字令牌,朗声道:“玄字柒,诡案组云逍,奉命前来调阅‘地字贰柒壹’号案件相关人员档案!”
他直接报上了案卷编号和自己的身份,希望能顺利通关。
那两名守卫面无表情地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接过云逍的令牌,仔细验看了一下,又对照了一下手中的一本名册,这才点点头,侧身让开了一条通道:“进去吧。左转第三间,找王主事。”
语气生硬,不带丝毫感情。
“多谢。”云逍收回令牌,带着两位“大神”走进去。
那冰冷的注视下,云逍连拖带拽地将两个“麻烦精”弄进了档案司的大门。
里面的景象更加……压抑。
一条长长的、光线昏暗的走廊,两侧是一排排紧闭的房门,上面挂着诸如“考功房”、“铨叙房”、“档库重地”之类的牌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的霉味和墨水味,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刻板严肃的氛围。
走廊里偶尔有几个同样穿着灰色劲装的吏员匆匆走过,他们看到云逍三人,都只是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便低头继续赶路,仿佛对外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凌风忍不住小声抱怨道,“死气沉沉的!一点人气都没有!每次来都感觉冷冷的”
云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跟这里比起来,他突然觉得诡案组那充满“生活气息”的垃圾堆,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们按照守卫的指引,找到了左手边第三间,门上挂着“卷宗查阅室”的牌子。
云逍深吸一口气,再次整理了一下表情,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苍老、刻板、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
云逍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光线同样昏暗。靠墙摆放着几排顶天立地的巨大铁皮柜,上面贴满了各种标签。
正中央则是一张宽大的黑木书桌,桌后坐着一个须发花白、戴着老花镜、正埋头在一堆卷宗里奋笔疾书的老者。
这位应该就是那位“王主事”了。
“何事?”王主事头也不抬,声音如同他的表情一样刻板。
“王主事,”云逍连忙上前,恭敬地递上自己的令牌和一份由魏知签发的“调阅令”,“诡案组云逍,奉命调阅‘地字零零三’号案件相关人员王武(即王老五)的原始档案。”
他特意强调了“原始”二字。
王主事这才缓缓抬起头,透过老花镜,用那双浑浊但异常锐利的眼睛扫了云逍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钟琉璃和凌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接过令牌和调阅令,仔细核对了一番,又在桌上一本厚厚的登记簿上记录了些什么,这才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向墙边的铁皮柜。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钥匙转动的声音,其中一个标记着“南城杂役流民档”的柜子被打开了。
王主事在里面翻找了片刻,抽出了一份略微有些泛黄的卷宗,递给云逍。
“王武,原籍冀州流民,十五年前入京,以说书为生,无亲无故,记录在案。”他言简意赅地说道,“阅后归还,不得污损,不得带出此室。”
语气依旧是那么的刻板,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多谢主事。”云逍接过卷宗,心中却是一动。
而此时凌风却不高兴了,拿手指着王主事,破口大骂。
“姓王的,别给脸不要脸,我这小老弟找你看个案件,你摆个死人脸给谁看呢!”
刚才还很严肃的王主事,瞬间也变脸了,“你以为你谁啊,你个小混账,上次档案司珍藏的前朝妃子千娇传被你顺走了,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你以为我是谁?家父凌二河!不就拿了本破春宫图吗?我偏不给你”
“天天拿着你爹吓唬人,谁没有爹啊?还有那不是春宫图,那是天妃的临摹图!”王主事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琉璃和云逍看得面面相觑 ,琉璃轻声问道:“师弟,春宫图是什么呀?”
“唔,就是穿的很少的姐姐们。。。”云逍看着求知欲满满的师姐,也不知该作何解答。
“我呸,你这么大把年纪还提你爹,活到狗身上去了,你爹不早进皇陵修行了,哪有空管你,有本事比划比划。”
说罢巅峰元婴级的气息就压向王主事周围了。
看来王主事背景也不小啊,能进皇陵修行的可不是一般人,一般的勋爵可都没资格进去。
王主事这边倒是硬气,他年纪也大了 天资也一般,要不也不会到档案司看门。
他只梗着脖子说:“你在这动手吧,不打死我,我就是你爹,看魏知不活剥了你。”
凌少这边倒也没法继续怎么样,总不能揍他一顿,这老头怎么就不服软呢,心里那叫一个气啊,魏知这个王八蛋上次因为春宫图这个事让自己去焚尸房烧了一个月尸体。
要不是打不过魏知,早晚给他发配边疆。
再记王主事一笔账,先忍忍,他倒不是怕了魏知,平时骂魏知倒也没关系,但真犯错了那狗东西可不手软,万一给自己先流放了咋办!
凌风只好转头冲着云逍:“看什么看,你俩抓紧查,什么热闹都要凑,早晚给你俩也流放!”
琉璃柳眉倒竖,举着小拳头威胁道:“小疯子,对我师弟客气点,要不然。哼哼”
凌风一肚子火,只好转头和王主事大眼瞪小眼,恨不得能用眼神戳死这又臭又硬的老头。
云逍心满意足看完热闹,也不计较凌风的脾气,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毕竟他确实刚刚又多了个爹!!!
云逍飞快地翻开手中那份关于王老五的档案,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快速掠过那些看似正常的文字记录!
同时!
他的“通感”能力被催动到了极致!精神力如同无形的丝线,小心翼翼地、仔仔细细地“舔舐”着这份卷宗的每一个角落!
每一寸纸张!每一个字迹!
来了!
他感觉到了!
虽然极其微弱!极其隐晦!但绝对不会错!
这份档案……被动过手脚!
纸张的新旧程度不一!有些页面明显比其他的要新!
而且边缘有极其细微的裁剪和粘贴痕迹!
墨水的颜色也有极其细微的差别!虽然用的是同一种特制墨水,但不同批次、不同时间书写的墨迹,在“通感”的感知下,其蕴含的“气味”和“能量波动”是完全不同的!
某些关键时间点的记录……比如王老五十五年前入京的具体日期和落脚点……被刻意模糊化了!
甚至有几处签名……明显是伪造的!虽然模仿得惟妙惟肖,但在“通感”下,那股属于伪造者的、紧张而虚弱的“心虚”气息,根本无法掩盖!
最重要的是!
在这份看似干净整洁的档案深处,尤其是那些被修改过的页面附近!
云逍再次“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冰冷的、带着一丝阴损歹毒意味的……残留气息!
与功勋阁地库里、那个被抹去的记录旁边残留的气息!
与悦来茶馆那个偷袭者的气息!
同源!!!
虽然更加微弱!更加隐蔽!几乎难以察觉!
但绝对是同一种力量留下的痕迹!
内鬼!
那个隐藏在镇魔卫深处的内鬼!
他不仅抹去了功勋阁的记录!还亲自修改了王老五的档案!试图掩盖他的真实身份!
这个发现,让云逍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敲了一下!
看来,王老五的身份,果然是整个案件的关键所在!
再往前翻几页发现中间,缺了几页!!
大概缺了十年的经历!
这十年他去干什么了?
有什么不能被看到吗,这十年他有别的身份?
说书人案之前的人也查过,照理说王老五的身份信息早被扒的底都不剩,估计小时候尿炕的事儿都能被挖出来。
云逍可太知道密谍司那帮人才了,查人底细可是一把好手。
但现在肯定有人拿走了这几页,这几页一定很重要,是都没有办法随便修改就能掩盖的事情。
就在云逍沉浸在震惊和发现的喜悦中时,旁边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
他猛地回过神来,扭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钟琉璃不知何时已经溜达到了房间的角落里,那里摆放着一个看起来像是某种古代刑具的、造型奇特的金属架子,上面还挂着几条生锈的铁链和一个布满尖刺的头箍?
而此刻,钟琉璃正一脸好奇地……试图把那个看起来就很重的头箍给……掰弯?!
“师姐!住手!!!”云逍发出一声惨叫,连忙冲过去阻止。
不会又要赔钱吧!
而另一边,凌风和王主事的“对峙”也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被打断了。
两人都一脸错愕地看着那个正抱着刑具头箍较劲的小姑娘……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和混乱。
云逍感觉,他这第一次带队查案怎么难呢!
坏人还没抓到呢,果然队伍都是被内部攻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