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自己那时,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那是一个披着黄色虎皮的男孩儿,最是讨人喜欢,每每在表演时惹得那些看客许多的打赏。
所以他每日的饭食都与自己的不同。
自己大多数时候,不仅吃不饱,还会招来一顿鞭打。
他总是把好吃分给自己。
而他,也是他们之中,唯一一个记得自己名字,还会开口说话的孩子。
“小猴子,你别怕,我今日又讨到了许多打赏,日后只要我有饭吃,便不会让你饿着。”
“你是同我一个时候来的,我们就一起做个伴,日后等我们长大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小猴子,你知道么,我爹爹娶了后母,生了小弟弟,就不要我了。后母说我吃的太多,家里养活不了两个孩子。”
“小猴子,我每次表演完都偷偷藏着铜板,我都埋在土里了,等我攒够了,我就带你走,离开这里。”
“小猴子,我感觉有些不大舒服,我可能走不了了。”
那时的自己,只能学着猴子,在他的伤口上舔舐着。
那年的雪下的特别大,他们这些孩子被关在一个大笼子里,男孩儿长得太快,身上的虎皮开始往下掉。
为了让他能够继续表演,他们加了一层厚厚的浆糊,将虎皮牢牢地粘在了他的身上。
当他的皮肤开始溃烂出血,终究还是被丢弃在了笼中的角落里,无人再去理会。
“小猴子······我可能不能离开这里了,但是你还可以离开······”
“若有机会······一定要离开这里······”
“恩。”
“小猴子······我叫书言······别忘了我······”
“恩。”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记得······我的名字了。”
她紧紧抱着那个男孩儿,从温暖到冰冷,那些人挥着的鞭子,一下一下地抽在她的身上,可她始终不肯松手。
她一直觉得只要自己抱着他,他总有一日会醒来。
那时的她,第一次认识了死亡是一种怎样的事情。
大概就是这世上,有一个人,你永远都见不到了。
再也听不到男孩儿的声音,再也没有人分吃食给自己,再也不会有人每天笑着哄自己开心。
父亲将她留在狗市的时候,她望着那个背影,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但是男孩儿的尸体,被那些人拖走的时候,她哭了,第一次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南姑娘,若是不愿进去,不必勉强自己,在下可陪着宋大人一起。”
“没事,只是许久没有见过这个地方了,有些感慨。”
南偲九淡然一笑,跟着一同走了进去。
这儿的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城门内便是大大小小几个不起眼的摊位,每个摊主都忙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唯一与城外不同,他们身后陈列着的是垂头而下的“货物”。
“贵人,贵人,要不要看看我这儿的货,刚到手的南方货色,绝对不一样!”
一个稍大年纪的男子,一眼认出了南若秋披着的绸缎,立马赔着笑走出了摊子。
“不必。”南若秋冷冷的回道。
“贵人,贵人,我这儿的价格是这儿最划算的!看一眼包您满意!”
走在最前边的宋诏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老板可莫要诓骗我们这些外地来的。”
“不会,不会。”那人见有了回话,立马围到了宋诏身侧,“包您满意,贵人请移步。”
三人跟着男子,绕过杂乱的摊位,向后头走去,一排宽宽的长凳之上,站着几位披着棉衣的女子。
除了一张脸是白净的,其余身上都布满了污痕。
“贵人,请看。”
男子顺手取出腰间别着的板子,抵在第一个女子的下巴处。
“这个可是昨日新到的货,保证南方来的,这脸蛋腰身做不得假。”
“贵人们,要是不喜欢,这后头还有。”
南偲九双拳攥在袖中,眉头向下,玄色的衣衫慢慢挡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愣了一瞬,转而将视线移到旁处。
男子见几人面上毫无变化,手里的板子轻轻滑入棉衣之下,掀起一个角,里头单薄的衣服裹出紧实的曲线。
男子嘴角向上翘着:“贵人,这看货不能光看表面,这内在乾坤才最重要不是!”
“不知,这位姑娘多少银两?”宋诏面上一红,低头问道。
“呵呵,您几位啊,一瞧就是外地来的。在这儿都只能问货价,我们这儿可没有姑娘。”
“那老板,这···这货多少银两?”
男子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二十两。”
“好,我们要了。”
声音从身前传出,南偲九感觉到周遭传来一阵寒意。
“好!贵人真是爽快!我们这儿的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概不退换概不赊账!”
宋诏解开女子双手的绳索,解下斗篷披在了那女子的肩上。
“诶,你干什么,先给银子才能动货!”
“你懂不懂规矩!”
南若秋上前一步,大手牢牢锢在男子的手上:“你不是想要银子,不如同在下前去拿如何?”
“贵人,贵人,好好说话······拿拿拿,您先放手······”
“不知贵人要小的去何处?”
南若秋轻声开口道:“去城主府的牢中如何。”
“你们!”
男子下一瞬栽倒在一侧,南若秋收回手掌,将其丢在一旁。
“宋大人,可还要继续往里走。”
宋诏双眉紧皱:“走。”
“没想到林友仁管辖之内,竟有如此荒唐的地方,本官倒要仔细看看,这些人是如何视律法如无物!”
南偲九扶着几个女子走下了长凳,尽数解开她们的绳索,小声交待着:“这是建陵城来的宋大人,你们别怕,先寻个安全的地方躲着,我们去去就来。”
几个女子纷纷点头,跪在地上道谢,而后转身去了别处。
“南姑娘,不如你守在这儿,在下与宋大人一起前去即可。”
南若秋的目光停留在南偲九的面上,柔声说道。
“不错,南姑娘,此处混乱不堪,对女子更是······”
宋诏叹息一声,话语哽在了喉中。
难怪冀州城哪怕干旱数月,林友仁所上交的税收也不曾减少分毫,他们竟是用这样的勾当谋着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