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传来婉转的女声。
“还妄玄公子勿怪,小女子略感不适,去去就来。”
南偲九拱手回礼,偌大的厅堂中,如今只剩下她一人。
她起身走了几步,若说奢靡,季长礼的府邸远不及孟青松的私宅,若说雅致,必是季长礼更胜一筹。
除却几件突兀的金银摆件,眼前这幅松鹤图甚是不同。
孟青松在宗门内总是一惯装作清心寡欲的模样,实则小人君子的伎俩,钱与权在他眼中甚至大过林林的性命。
想到此处,南偲九的双拳不由的攥紧了些,洗髓丹就在眼前,不容有失。
“让公子久候了。”
南偲九转身行礼,抬头瞧见向着自己缓缓走来的季小姐,明明与刚才一般无二的着装,却散发着浑然不同的气质。
“公子可是喜欢这幅松鹤图?”
洁玉般的手指轻捻着面纱,露出脱俗的面容。
水汪汪的眼睛,分外立体的五官,柔软的樱唇衬得恰到好处。
不似林林的明媚活泼,眼前的女子更为娇艳动人,南偲九愣了一瞬,同为女子也不由欣赏起她的美貌。
“这幅松鹤图乃是山间的一位高僧所赠,家父最是钟意,不想玄公子的眼光与家父,倒是一致。”
“季小姐见笑了,我不懂这些书画意境,只是觉着观之自在而已。”
丁香的气息凑近了些,季云初浅笑道:“公子直来直往,不加以掩饰,才是难能可贵。”
南偲九向后退了一步,拱了拱手:“小姐谬赞了。”
季云初的目光停留在南偲九的身上,神色变动,随后伸手:“还请公子回座,稍后比试便会开始。”
南偲九回到座位之上,发现时安早已安坐在厅堂之中。
“二位公子,最后一场比试,小女子斗胆想问二位一个问题?”
南偲九开口回道:“小姐,请讲。”
身旁的时安好似不大对,紧着眉头,有些不悦。
莫非他刚才在偏厅,发生了什么?
“小女子想问二位,二位觉得女子一生当如何,才算得已圆满?”
厅中一片寂静,只剩下婢女上茶时茶杯与茶托的微撞声。
是啊,何为圆满?
南偲九曾以为,在逐光山伴着玄知,终其自己的一生,便已足够。
下山后,遇到了林林、方遒、浠凡,她也曾想过就这样彼此相伴,一同改变这个江湖,改变这个世道对女子的不公。
可,林林和方遒都不在了,一场喜事,却带走了她最为珍视的两个人。
从此之后,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复仇一件事。
她杀了孟青松,屠了金麟宗,建立了杀破门,收留了许多苦难的女子,让整个正派视她为敌。
更是不断扩大自己的势力,欲望在心中好似一个洞,无法被填满。
无穷无尽。
终于,她被各派逼上了悬崖,天玄功成,一朝殒命。
可她终不得圆满,仇恨是无止尽的轮回,即便报了仇又能如何,终还是有人因她而丧命。
在黑暗的虚无之中,她曾想过无数次,若有的选,她定将那些虚伪至极之人,屠杀殆尽。
当她真正的重新面对这个世间,重新遇到林林和方遒他们,她更想要做的并不是复仇,而是守护。
她更想,让他们平安度过这一世。
“女子一生当为自己而活。”
南偲九的左侧,时安的话语清晰且坚定。
“去见没见过的风景,去品没吃过的佳肴,去到每一处想去的地方,不再困于院墙之中,不再为自己的夫君而活,不再为自己的孩子而活,只是做她自己。”
南偲九视线移到男子的面上,他的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从见他的第一面起,他的眼神之中从未有过任何的波澜。
而更让她诧异的是,时安的想法。
即便当下人人都在倡导着,男女应当一视同仁,但是以女子为先,却鲜有人提及。
“时公子的见解,很是不同,不知玄公子,有何其他的想法?”
季云初低头品着杯中的茶水,与茶水一同咽下的是难以察觉的轻叹。
“我想女子一生,不论为他人而活,还是为自己而活,都应当强大自己,有能力保护自己,亦有能力保护自己所珍视之人,便是幸事。”
南偲九顿了顿:“若能如此安然过完一世,已是圆满。”
“安然一生,也已十分难得。”
季云初放下手中的茶杯,向身边的婢女招了招手,凑在耳边说了一句话。
婢女走到二人面前,欠身行礼。
“恭喜玄九公子,已是城主府中的新姑爷,还请时安公子同奴婢前去,领取老爷一早备下的薄礼。”
南偲九愣了一下,她没想过自己会胜出,相比之下,她觉得时安的答案更胜一筹。
男子起身经过南偲九的身边,嘴角略微上扬,留下两个极轻的字。
“再会。”
“不知季小姐何以会选择······”
虽说能够得到洗髓丹,自己的内心是高兴的,但是女扮男装做了城主的女婿,自己也十分的担忧。
日后败露,季小姐的清誉许会毁于一旦。
“玄公子是问小女子何以会留下公子?”
季云初移步走至南偲九的身边,厅中只剩二人,女子靠近了一些,声线低了许多。
“一为公子人品,在擂台之上拳脚之间便可窥见,二为公子心性,公子对厅内的金银珠宝摆件并不感兴趣,独独钟意那幅松鹤图。”
所以比试,当真是从踏进内厅,便已开始。
“虽说时安公子的心性也不错,即便年轻婢女投怀送抱,也仍旧没有一丝邪念。”
季云初继续说道:“不过这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你,乃是女子。”
南偲九坐了下去,拱手回道:“季小姐,果然聪慧,还望小姐莫要生气,我也是不得已。”
季云初顺势坐在了南偲九右侧的座椅之上,放下小姐的仪态,一手托着下巴,并没有任何的恼怒。
“江齐城虽不大,但城主的事务也十分繁琐,自小在父亲的身边耳濡目染,其实我也了解一二。我虽有心帮助父亲处理事务,但是父亲却从不应允。”
“最可气的是城中老者们的一句女大不中留,让我父亲不得不将我嫁出,而我不愿,这才设了这招婿宴。不论最后谁胜出,我都只能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