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灯在君悦酒店玻璃幕墙上流淌成金色瀑布,秦风盯着旋转门内悬挂的水晶吊灯,三十六个菱形切面折射出无数个王敏处长绛紫色的唇彩。她正在翻看餐桌上那份文旅方案,指甲在“社会资本占比”的条款上来回摩挲,如同探测地雷的工兵。
“省考古所去年在雁鸣山发现宋代窑址,开发方案卡了整整十三个月。”王敏端起骨瓷茶盏,青雾从杯口袅袅升起,在眉宇间织成一道纱幕,“最后是分管副省长特批才......”
“所以更需要王处长这样的专家把关。”王占峰突然起身斟酒,茅台酒线在空中划出晶亮的弧线。秦风注意到书记左手小指微微颤抖—这是他在常委会上与人交锋时的习惯动作。酒瓶上“特供”字样在吊灯下泛着幽光,像枚隐形的勋章。
酒过三巡,包厢里蒸腾起浑浊的热气。王占峰解开衬衫第一颗纽扣,紫檀手串在腕间叮当作响:“听说文旅厅要增设县域经济处?我们青河县......”
“王书记。”王敏忽然用汤匙轻敲碗沿,翡翠镯子撞出清越声响,惊飞了窗外梧桐树上的夜鹭,“这道佛跳墙用的是二十年陈年花雕,您尝尝。”她将转盘轻轻推向主位,海参和鲍鱼在浓稠的汤汁里载沉载浮,话题便跟着瓷盅滑向无关紧要的养生话题。
皮鞋叩击大理石地面的脆响由远及近,孙凯带着檀香味的影子已落在包厢门口。省长秘书的灰格纹西装纤尘不染,袖扣是两粒青金石,在灯光下泛着深海般的幽蓝。
“这么巧?陈厅张厅正好在隔壁品茶。”孙凯的视线掠过王敏案头未合拢的文件袋,“秦镇长要不要一起?王书记和王处长也来坐坐?”
“我们就不打扰领导了,晚点我去打个招呼。”王敏听到陈厅长后就不再心思,急忙直摇头。
“秦风你去陪孙秘书他们吧,我和王处长再聊聊。”王占峰见状也是拒绝。
茶室灯光调得很暗,仿古宫灯在宣纸灯罩后晕开暖黄的光圈。文旅厅陈飞厅长捏着烟的手指顿了顿,烟灰簌簌落在钧窑茶盅上。秦风注意到他左手边的教育厅张志波厅长正在把玩一串鸡油黄蜜蜡,108颗珠子在指间无声流转,宛如权力场上的念珠。
“小秦在基层锻炼几年了?”陈厅长忽然开口,雪茄红光映出他眼角的鹰隼纹,像用朱砂笔勾勒的符咒。
“整十一个月。”秦风把茶盏顺时针旋转三度才双手捧起,青瓷杯底的莲花纹正对客位,“在羊镇主要抓脱贫攻坚和基础设施建设。”他刻意略去“副镇长”的头衔,余光瞥见孙凯嘴角浮起赞许的弧度。
孙凯用银镊夹起陈皮普洱放入紫砂壶,沸水注入时升腾的雾气模糊了众人的表情:“陈厅可能不知道,秦镇长就是林省长上次在乡村振兴座谈会上提到的‘柑橘路’策划者。”他特意把“林省长”三个字咬得清亮,仿佛在拍卖会上敲下定音槌。
张志波手中蜜蜡突然停止转动。教育厅长从金丝眼镜上方打量眼前的年轻人:“省里正在遴选职业教育示范基地,职业教育的政策扶持要看具体方案。”
“感谢张厅长提点,我们会好好准备方案的。”秦风听到张志波递过来的橄榄枝,连忙表示感谢。
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打断了未尽之言。服务员后面跟着的王敏抱着文件袋僵在门口,发梢还沾着君悦酒店特供香薰的雪松气息。她看见秦风坐在陈厅长右侧时,瞳孔猛地收缩成两点—下午还在自己办公室唯唯诺诺的基层干部,此刻正接过孙凯递来的茶宠刷,为那只钧窑茶宠清理烟灰。
“王处来得正好。”孙凯起身添茶,青金石袖扣擦过王敏手背,“秦镇长刚才提到,古道遗迹开发方案已经报上去了,你们可得支持基层工作啊。”
王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声音有些干涩:“孙秘书,秦镇长,你这个方案总体上来说还是不错的。不过,在一些细节方面还需要再完善一下。比如说,对于文物保护的监测和评估机制,还需要再细化一下”王敏将佛跳墙转到陈厅长空位:\"这道海参火候正好,陈厅最爱。\"
秦风看着王敏,心中暗自思忖着她的态度。他深知,王敏作为这方面的专家,对于一些关键问题肯定是有着自己的考量。但他也明白,现在这个时机,对于推动项目来说至关重要。
陈飞厅长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王处长,秦风确实是在基层干出了不少成绩。他对当地的情况熟悉,也有自己的想法。我觉得啊,我们可以仔细听听他的具体方案,再做决定。”
王敏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陈厅长放心,我一定协助秦镇长做好古道遗迹开发方案的完善工作。不过,我还是要强调一下,文物安全是红线,任何时候都不能突破。”
秦风笑着说道:“我们修复青龙桥时我们将采用微振动监测技术。\"秦风打开手机相册,考古队员正在铺设传感器,\"每块古砖都有独立数据档案。\"
就在这时,秦风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屏幕,是林妙雪打来的电话。他微微皱眉,然后笑着对大家说:“不好意思,各位领导,我接个电话。”
秦风走到一旁,低声说道:“妙雪,怎么了?”
林妙雪在电话那头说道:“爸爸刚才又问起方案的事情了,他说这个项目很重要,一定要做好。”
秦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妙雪。我刚才已经向各位领导汇报了初步的方案,他们都很重视。”
挂断电话后,秦风回到座位上,继续和大家讨论着项目的细节。
子夜的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车窗上,孙凯替秦风拉开车门时,指尖在车门框轻叩两下。远处高架桥上,冷链货车的红色尾灯在雨幕中晕染开来,“天美集团”的LoGo像浸在血水里的印章。
“玉河市年底要补一位分管文教的副市长。”孙凯望着便利店霓虹灯牌,跳动的蓝光在他镜片上编织成网,“王书记在青河县八年了吧?”
车载时钟显示23:47,秦风看着后视镜里逐渐缩小的酒店轮廓。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他突然想起王敏离开茶室时的模样—那位处长抱着文件袋仓皇后退,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拖出凌乱的水痕,宛如权力棋盘上被将死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