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陈杨舟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翻涌的不安强压下去。
“对了,那日子该到了吧?“郑三突然开口。
陈杨舟一怔,在心中默算时日,不由得露出诧异之色:“今日就是……竟然没有一点疼痛反应。”
“那敢情好啊。”郑三听到这话,喜形于色。
可陈杨舟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那七日之痛竟真的消失了,这一切就好像是做梦一般。
她自从中了这轮回蛊后,便再没有来过葵水了,倒是省去不少麻烦事。那七日之痛消失后,是不是葵水就要恢复了?
有点麻烦啊!!
女扮男装虽说艰难,但好在她天生神力,从无人起疑。那些士兵甚至私下里还艳羡她“壮硕的胸肌”,可如今若是突然来了葵水,该怎么办?
想到这,陈杨舟心情越发烦闷起来。
“怎么了?怎么感觉你不太开心?”郑三有些不解地问道。
陈杨舟一顿,摇摇头:“没……没什么。”
郑三见状,倒也没有追问到底,随即再次转身离开。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行军路上尘土飞扬,将士们都埋首赶路。
虽然途中也遭遇了一些小摩擦和困难,但都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了。
泗雪关的轮廓在远处若隐若现,行军队伍却像陷入无形的泥沼。
道旁枯树上停着成群的乌鸦,它们的鸣叫撕扯着凝重的空气。
路上挤满了衣衫褴褛的流民,饿殍遍地。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跪在早已僵硬的父母身旁,脏污的小手还攥着母亲的衣角。
见军队经过,孩童突然仰起沾满泥渍的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好奇。
不远处几个流民正用饿狼般的眼神觊觎着孩童——不是在看同类,而是在看一顿美餐。
陈杨舟猛地勒紧缰绳,指节在皮革上发出“咯吱“声响。
她读过“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可纸上墨痕哪及眼前这具幼小躯体带来的冲击?
士兵们纷纷别过脸去,不敢去看。
他们心知肚明,即便此刻施以援手,待大军离去,这孩童终究难逃被分食的命运。
在这世道,死亡早已成为最寻常的风景。
国破则家亡,家亡则人灭。
一旁的谢执烽看着此番情景,心中的恨意如野火般蔓延——既恨北渊铁骑的残暴,更恨朝廷的昏聩无能。
当队伍行进至距泗雪关十里处,漫天风沙中突然现出一支铁骑。
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甲胄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末将乃黑水关先锋校尉赵诚,拜见孙将军。”为首的将领抱拳行礼,目光在队伍中搜寻,“不知……苏将军可曾同来?”
孙蟒勒住战马,冷哼一声:“苏将军乃守关大将,自然坐镇龙朔关。怎么,尔等还指望苏将军亲自过来?”
赵诚脸色一僵:“末将并非……”
话未说完就被孙蟒打断。
“够了!”孙蟒一甩马鞭,在空中炸出脆响,“杨老将军的面子我们给了,人我们也出了。至于其他……”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赵诚腰间的黑水关令牌,“各安天命吧。”
泗雪关守将杨崎,军中皆称“小杨将军”,乃是威震北疆三十载的杨牧老将军独子。
若换作其他边关求援,各镇守军断不会抽调如此多精锐驰援——这全是看在杨老将军当年在军中的赫赫威名。
北渊此番进犯,怕也是看准了这位小杨将军初掌兵权,军中根基未稳的缘故。
而黑水关守城将军何峰与龙朔关守城将军苏烈素有旧怨,孙蟒作为苏烈麾下爱将,自然也对黑水关的人没什么好脸色。
此刻见黑水关竟只派了区区一支轻骑兵前来支援,孙蟒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赵诚,连马都懒得下。
赵诚见状,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何尝不知对方为何这般态度?只是军令如山,他不得不来。
当下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抱拳行礼,便带着部下退到一旁。
而这些军中纠葛,陈杨舟一个小小火头所能知晓的。此时的她还在烦恼着要不要去看看那只雪狼是不是铁骨……
暮色四合中,泗雪关斑驳的城墙轮廓渐渐清晰。
当援军从南门鱼贯而入时,守城将士们反应各异——
有些年轻士兵扶着垛口探出身子,干裂的嘴唇颤抖着,眼中迸发出久违的光彩。而更多的老兵则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目光呆滞如行尸走肉。
陈杨舟一行人被带到一处废弃的民居。泗雪关内早已十室九空,自北渊大军压境的消息传来,能逃的百姓早就拖家带口往南迁徙。
如今街道两旁的房屋门窗洞开,像一张张无声呐喊的嘴。
这间临时营房虽然简陋,好歹能遮风挡雨。只是推门进去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墙角还残留着暗褐色的血迹——想必前些日子这里还躺着伤员。
安顿好后,陈杨舟与郑三、李大山一同去寻找张虎和吴六,最终在一处残破的台阶上发现了张虎。
这个往日豪爽的汉子此刻瘫坐在地,手上打满了绷带,身边散落着七八个空酒坛,浓烈的酒气混着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
“虎哥!”李大山一个箭步冲上前,却被扑面而来的酒气呛得皱眉。
他伸手想扶,却被张虎一把推开。
张虎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呵……你们来了…”
说罢又仰头灌酒,浑浊的酒液顺着下巴流淌,浸透了前襟。
“这是怎么了?”
旁边一个满脸尘土、左边裤腿空落落的士兵闷声道:“昨日北渊突袭,我们出城迎战……折了不少兄弟。”说完仰头灌下一口酒。
陈杨舟几人这才注意到,周围只有张虎一人,不见吴六。
“老六呢?去哪了?”三人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听到这个名字,张虎的手猛地一抖。
他发狠似地连灌几口酒,突然将空酒壶狠狠砸向城墙,“狗日的北渊畜生!”
酒壶在黄砖上撞得粉碎。
陈杨舟喉头发紧——若是他们早来一日,或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