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开始了解?” 陆云深忽然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裹着淡淡的沉水香,“你知道我在萧宅地窖挂了苏爷爷的遗像吗?萧老说,‘要娶济世堂的掌事人,得先过药材关’——” 他忽然笑了,指腹划过她腕骨的烫疤,“上周我把你爷爷的《妇科秘要》抄本送去修复,他们说,这是见过最工整的中医病案。”
半夏的睫毛猛地颤动,想起昨夜在萧宅,看见他书房的博古架上,并排摆着爷爷的针灸铜人和自己送的小药碾子。他的西装内袋里,还装着她随手画的甘草图谱,边角被磨得发旧。
“其实我……” 她忽然抬头,撞见他眼底倒映的琉璃灯,“我爸妈总说,中医传人得找个懂药香的人。”
陆云深的手指轻轻收紧,像怕惊飞了药柜上停着的雪蛾:“那他们该见见,那个能分清你晒的陈皮是冬至后收的头茬,还是霜降前的尾货的人。” 他忽然取出恒温库的钥匙,钥匙扣上的小银罐晃出细响,“还有,那个把你写的每味药方都抄进《云深药记》的人。”
药香在沉默中慢慢沉淀,半夏望着他手腕上的银制脉枕袖扣 —— 那是用她名字里的 “半” 字变形而成,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她忽然想起,爷爷临终前说 “好的姻缘像炮制附子,得用慢火细煨,急不得”,而眼前这个人,早已在无数个替她守灯的夜里,把心意煨成了最醇厚的药引。
“初二吧。” 她终于轻声说,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薄茧 —— 那是替她搬新药柜时磨出的,“我爸妈会熬阿胶枣,你……”
“喜欢配着陈皮吃。” 陆云深接过话头,镜片后的目光愈发温和,“就像你给姜雨桐开的调理方,我偷偷在后面加了句‘忌忧思,宜常见暖阳’——” 他忽然凑近,声音轻得像药罐里的咕嘟声,“而你,就是我的暖阳。”
琉璃灯忽然 “噗” 地跳了下灯芯,照亮半夏突然泛红的脸颊。她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掌心的纹路在药斗的木纹上投下重叠的影。远处传来林清雅的笑闹声,说要回来拿落下的糖画,却在看见济世堂内的场景时,很识趣地拖着顾明澈转身就走。
“其实我早就该来了。” 陆云深望着神龛上爷爷的遗像,声音里带着少见的柔软,“从你在火锅店替流浪猫包扎时,从你在雪夜给我留着盏灯时,从你把我的名字写在春联边款时 ——” 他忽然取出个小锦盒,里面是对刻着玉兰花的银镯,“萧老说,中医人的定情信物,得沾着药香。”
半夏望着银镯内侧的小楷 “半炉药火,一生清欢”,忽然想起他送的恒温库里,每个药斗都刻着她的字迹。雪后的月光漫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 “济世有春” 的春联上,像幅早已画好的、关于岁月与真心的画卷。
“好。” 她轻轻说,任由他替自己戴上银镯,玉兰花的纹路恰好贴着腕骨的烫疤,“初二早上,我等你来。”
药柜深处的陈皮突然散出清苦的香,混着陆云深身上的沉水香,在琉璃灯下熬成最温暖的甜。半夏忽然明白,有些郑重其事从来不会太早,就像他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早已在时光里熬出了最恰当的火候,只等她轻轻掀开锅盖,看见里面咕嘟着的、关于未来的、满满的真心。
腊月廿九的暮色漫进济世堂时,半夏父亲的公文包还带着雪粒子,却被他随手搁在雕花柜台上,转身就去摸药斗的铜拉手。母亲的呢大衣还挂在门楣上,人已钻进厨房,铝锅里的腊排骨咕嘟作响,混着当归的甜,在冷空气中织成张温暖的网。
“爸,您刚下飞机 ——” 半夏望着父亲弯腰查看黄芪的背影,喉间忽然发紧。老人鬓角的白霜比视频里更重,手指却仍像当年教她认药时那样,轻轻捻起片陈皮,放在鼻尖细嗅。
“没事,路上睡了会儿。” 父亲直起腰,掌心躺着片冬至陈皮,边缘的齿痕让他想起女儿十二岁时偷剪柑皮的模样,“积压的药材都在冷链仓囤着,云南的茯苓、四川的附子,还有 ——” 他忽然笑了,从公文包掏出个油纸包,“你刘叔在秦岭收的野生黄芪,说比你晒的多三分蜜纹。”
母亲端着热汤从厨房出来,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响:“先喝口排骨莲藕汤,暖暖身子。” 她望着丈夫又要去翻药斗,故意提高声音,“老苏啊,夏夏说陆云深把萧宅的恒温库按济世堂的格局改了,连药斗的榫卯都找的徽州老匠人。”
厨房传来高压锅的排气声,父亲已坐在老藤椅上,翻看着半夏新抄的脉案:“姜雨桐的孕期调理方用了桑寄生?” 他指着 “忌用桃仁” 的批注,眼中泛起微光,“你爷爷要是知道,他的‘妇人科秘要’如今有了新病案,怕是要从坟里笑醒。”
暮色渐浓,母亲挂起新糊的羊角灯,暖光映得 “济世有春” 的春联愈发鲜亮。半夏望着父亲用爷爷的戥子称茯苓,母亲在厨房切阿胶枣,忽然发现,冷清了半年的济世堂,此刻连空气都带着久别重逢的甜。
“爸妈,” 她忽然开口,望着父亲将戥子小心收进锦盒,“其实济世堂……”
“知道你想说什么。” 母亲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腕间的玉镯撞在冰箱把手上,“我们卖了郊区的房子,够赎回祖产了。” 她望着丈夫整理药斗的背影,声音轻下来,“你爸啊,这半年做梦都在背《千金方》,说‘不能让女儿独自扛着’。”
父亲忽然举起片当归,对着灯光细看:“当年你爷爷说,‘济世堂的砖,每块都沾着病人的眼泪;济世堂的药,每味都熬着医者的良心’。” 他转身望向女儿,镜片后的目光比羊角灯更暖,“现在啊,该让这些老砖老瓦,重新接住人间的烟火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