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芳离开的第三天凌晨,天将亮未亮。
临近夏日,京都天气早晚渐渐变得闷热,殿内支起纳凉的窗户发出一声极小的轻响。
床榻上抱着被褥胡思乱想的刹绯惊坐起,从床帘探出头,警惕地打探。
没一会,一个黑影翻身进来。
是等了一宿的人。
刹绯连鞋袜都未穿,跑近,“怎么样?外面的消息都能对得上吧?”
刹绯冷白的肌肤落在深色的羊毛毯上很是显眼,李玉满避开他伸过来要帮忙的手,轻推他的细腰,“回床上说。”
“嗯?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情况不对?”
因木芳被派离,刹绯在不知多少势力面前露了脸,这向外对接打探之事,便由李玉满亲自接手。
当然如果她愿意将曲大姐等人牵扯进来,那便有大把的人使唤,不至于亲去,可惜她不愿。
刹绯紧张得不行,紧黏着李玉满,就怕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深怕自己再一次连累她。
李玉满:“一切都好,不必像惊弓之鸟般,事情没有多么糟糕,他们都在等玉桂的反应,谁都不愿做出头鸟,都想分一杯羹的家伙。”
被按在床上的刹绯咬了一下唇:“我只是想替你分忧。”
李玉满捻住他软乎乎的耳垂上下揉了揉,再一次重申道,“照顾好自己,便是在为我分忧了。”
这话并不能安慰到刹绯,听着仿佛是在提醒他不要再拖后腿。
自认说得很清楚明了的李玉满拍了拍他的肩,移步到另一边换衣服。
换了一身柔软的寝衣,将方才的黑衣藏好,又粗略的洗漱了一番,花了近一盏茶的功夫,李玉满重新回到床榻边。
看见一直保持着离开时姿势的刹绯,李玉满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睡饱了?”
刹绯手搅着,唇角抿得很紧。
“嗯?”刹绯坐到他另一侧。
李玉满忙一天很累。
刹绯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生气。
可还是忍不住多思。
他是不是真的没用?
李玉满抬起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哭什么?”
她问。
刹绯隔着水雾朦胧看她,眼底是遮掩不掉的青黑。
越担心,反而越想帮忙,但又帮不上。
刹绯眼泪掉得更凶。
李玉满很多时候并不能陪在刹绯身边。
不似在自个地盘,将他拎在身边。
只能把他拘在某个安全的宫殿。
刹绯性子活泼,被关久了有些不舒服很正常。
粗粝的拇指带走滚落的泪珠,李玉满说,“别哭了,再忍几天,玉桂她们应该收到消息了,从宿州出发最多十天,很快就到了。”
“届时你想去哪去哪,只要将人带够。”
刹绯胡乱抱住她,“不是的,我是觉得我很没用,什么都做不了,如果是沈玉尘在,他不会给你添乱,如果是顾槐在,他会帮你出主意。”
“只有我,什么都不行!”
越说越伤心,刹绯呜呜地哭出声,“所、以,你、你不娶我是对的。”
哽咽了,以至于说出的话一顿一顿。
李玉满帮他舒气,“好了好了,我看你就是被关傻了,心疾发作又开始多思了。”
“我娶顾槐是时局所致,这我已经解释过了,你就不要老放在心里想。”
“有这个闲心,不如好好想想,跟我要什么补偿。”
刹绯用力加深拥抱。
李玉满一只手没撑住,两人倒在榻上,刹绯轻声道,“已经兑现了。”
“嗯。”李玉满楼住他,下意识地回。
立着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很清醒,可沾到这柔软的床,几乎是瞬间,压制的困意汹汹而来。
李玉满有些意识模糊。
刹绯拉过另一床被褥,盖上,“睡吧。”
李玉满嘴角动了动,实在无力说些什么,陷入黑暗。
刹绯歪头,静静地看着室内香炉中飘出的寡淡白烟,上沉下浮。
直到身下的人呼吸平稳,刹绯才轻爬起。
第一次没成功。
李玉满扣得很紧,似乎害怕他出什么事。
刹绯眼睛酸酸的,盯着她柔和的睡颜看了好一会,在她耳边轻道,“口渴了,我去倒杯水。”
钳在腰上的劲慢慢变松。
刹绯撑起,打开放在床头的紫檀木盒。
刹绯又失神的看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拿出里面的东西,走到香炉旁,用油灯点燃。
在明火亮起来时,刹绯打开香炉盖,丢进去。
寡淡的白烟变浓。
龙涎香中嵌入了很浓的墨松香,在室内飘荡。
李玉满翻了个身,手上下左右地在床榻上摸。
刹绯钻进来,李玉满动作停了,睁开眼扫了他一下又合上,低着嗓,“去哪了?”
“喝水。”
李玉满没说话,摸了摸他的唇角,确有湿意。
哪怕她意识不清楚,也不是能糊弄的对象。
刹绯任她动作。
随后,她扣住他往里翻,把他放在里边护着。
刹绯不动,心安理得地窝在李玉满给他搭出的安全空间。
“玉满。”
“嗯?”
“你会一直对我好吧?”
迷迷糊糊的李玉满又摸到他的眼角,确定他没哭,才亲一下他的发旋。
“别多想,等人来了继续喝药。”
“嗯!”刹绯闭上眼。
刹绯不相信别人。
他一直崇尚只有拿到手的才是自己的。
可如今,他信她。
很信。
所以,一纸婚约,一桩王旨,红刹少主的骄傲,他都不要了。
他只要玉满。
做侧室也心甘情愿。
-
又过了两天,左右护法追回,宫内预备下葬。
不出意外地再次发生了意外。
路上有人堵路,想掀棺验人。
好在这次原来就是一个局,时琬琰的葬礼李玉满与那些女官,都不愿敷衍。
可在李氏举兵赶来的平淡时期,总要做些什么迷惑敌人。
果然,鱼儿上钩了。
审出了三方人:霸占抚州的文宣王赵幽,在汴州登基了的常山王赵括,以及不满时帝欺压起义的草莽匪贼南振明(为起义特地改的名字,意为‘男人振作的光明’)
听完暗卫审训结果的武阳问:“陛下,人审出来了,然后呢?”
李玉满无中生有的弄出这场风波,崇尚稳妥的武阳并不赞成。
“以此次名义,向他们下战书。”
“三个都下?”
“全部。”
梅荣脱口而出:“疯了吧!”
武阳显然也不赞同,眉头拧得很深,似要刻进眉宇中。
她道,“陛下,他们虽彼此间防备,但好歹也比我们多一些亲近,更何况一下子向这么多势力下战书,定然瞒不住!”
“届时三方围攻皇城,我等要如何面对?”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时间,大殿内跪满了女官。
高坐龙椅上的李玉满看了她们一眼,“我有说要瞒吗?”
“?”
“张榜,我要天下皆知!”
“陛下!”
“朕在北方时常听闻时帝治下极严,在朝政上几乎是一言堂,能做到:令出如山,言出法随。”
李玉满幽幽道,“如今这般,尔等是何意啊?”
殿内死寂片刻。
武阳起的头,还是由她说,“我等有负家主所托!”
其余人异口同声开口:“还请陛下责罚!”
李玉满拍了拍衣袖,起身,“按我说的办。”
至于责罚,她没兴趣。
不过是不服。
罚算什么,她总能让她们心服口服。
-
次日,皇城张榜了战书。
没过多久,李氏宣布退还帝位,将正统归还北帝遗夫,并高举匡扶正统的旗帜逼近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