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前有两名挎刀侍卫守着,看到她们由颜夏引路,抱拳行了一礼,推开门。
院子不大,只是一个一进院,中间是空地,种有小灌木丛。
看见有人推门进来,趴在窗边的女子、捡落叶的女子尖叫地跑进两边的厢房内。
李玉满准备跨进去的脚步一顿,回头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两名带刀侍卫。
两人被她看得十分窘迫,支支吾吾解释道,“我等没有干什么。”
颜夏帮腔,“那些女子从找到接回来便是如此,不止对外人,对她们的亲人也是如此。”
李玉满从腰间摘下一块令牌丢给两人,“去民兵营调四名女兵来。”
“是。”
两名侍卫跑开后,李玉满又轻轻探头看了眼里面,发现还有一名女子没有离开,她坐在廊前,不知在干些什么,右臂轻轻晃动。
李玉满想了想,让顾槐等人留在原地,自己试探地迈出一步,她没有动静。
李玉满便继续往前走,一点点地走到她身边,这才看明白她在写字。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不受外界干扰。
李玉满暗暗打量她。
女子临窗而坐,姿态端雅,握笔姿势老练,一举一动似受名师教诲。
姣好的侧容暴露在阳光下,一笔一画自有独特的律动,清风拂面,恬静淡雅。
这一刻,李玉满似看到了高门贵女的缩影。
忽然,她停下笔,仰头看向李玉满,“我见你看了许久,是来求文章的吧?”
隐于暗处的右脸显露,这才看清她有一条从额头贯穿下巴的疤痕,好似一块美好的白玉被人刻意地从中间破开一般。
李玉满神色不动,点点头,“是,我来求文章的。”
女子拿开镇纸,“这是我的新作,即是有缘,便赠予你吧。”
李玉满双手接过,“多谢。”
是很难见的瘦金体,八股文。
笔画瘦挺爽利,侧锋如兰竹,灵动飘逸却也不失峭拔风骨。
内容……
“嗯?”
女子歪着头,似疑惑她怎么还没离开,李玉满从文章中抽出神志,微微欠身,转身出去。
退到门外,顾槐上前:“如何?”
李玉满没回答,问颜夏,“那女子是周阳阳,还是符珍?”
符珍便是那走失了的商户之女。
颜夏:“符珍是那名带头尖叫跑开的女子,给一本书一叠墨,便能坐住的是周阳阳。”
李玉满将手头看了几遍仍旧意犹未尽的文章递给顾槐,“一个失了神志、受尽苦难的女子,作出的八股策论竟比前几日我在顺昌侯府所见到更好。”
颜夏有些不信,凑过去看,“咦,这是……对海市目前出现的问题做的调整策论?!”
李玉满捂住耳朵:“这事在朝堂上吵了许久,颜大人是久不上朝吗?有必要如此一惊一乍?”
潭州临海,海上匪盗在顾槐父皇时便剿清,也是在那时开启了海市,只是过去了十几年,海市越做越大,利润丰厚,滋养其旁边岛屿又生匪患,从一年前开始便有民船陆续遭遇袭击,案件往上报,一直压着,找不到合适的处理方案。
故而每次朝会无事可议时,船舶司的人便会旧事重谈,望朝廷早日商议出解决的方法。
一是防止拖下去,匪患重卷;二是,国库不充,需要海市内的税收。
李玉满才来两个多月,已经听到好几版潭州海市调改的章程了。
没道理,长居京都的颜夏不清楚。
颜夏摆头道,“济王有所不知,那黄林州试最出彩的一篇策论便是这关于海市问题的整改,下官一时看到几乎一致的,有些惊讶罢了。”
这时看完了的顾槐道,“我看过他的那一篇文章,两篇含义相差无几,都是先举兵镇压,然后高价收回民船,将海市变为朝中一职门,由船舶司掌管,调商良田、盐田,税收由朝廷定数。”
“只是黄林那一篇并未算出海市汇率,这篇却直接给出了汇率的算法。相比之下,黄林所作略显稚嫩。”
李玉满靠在墙边,眺望蓝天成群飞过的鸟类,“听说周旭便是以做文章出名,跻身六部尚书的。”
“嗯,他是我父皇年间的状元。”
李安他们来京,第一课便是由周旭上的,他虽嘴毒,但文采却是堪做帝师的。
顾槐:“可怜,这周阳阳其笔墨本不输其兄的,不过好在其子有出息。”
“哼,”李玉满冷笑,“哪里是什么从山间飞出的山凤凰,真正的凤凰分明是他的母亲,黄林要么是得了几分真传,要么便是剽窃其母成果。”
“这……”颜夏缩了缩肩,“不可能吧。说不定是黄林所作文章给他母亲批阅过呢。”
李玉满:“是真是假,将这里守住,没了他母亲,他是真凤还是假凤,一考便知。”
“还有……”李玉满转眸,冰冷的眼神落到颜夏身上。
颜夏抖了抖,躬身高高抱拳举起,“济王有何吩咐,只管说,下官一定照办!”
李玉满拍掉他的手,冷然道,“那五名女子,每一个都遭受了不似常人的虐待,本王想请问颜大人,这样的情况,你是如何判定为‘收留’的?”
“你可知,‘收留’二字为何意?”
“我、下官……下官……”颜夏吞吞吐吐,说不出话。
明显是知道定为收留案的不妥。
顾槐看过来。
李玉满冷笑道,“本王若是没猜错,在卷宗上特意模糊的村庄,应该都是黄家岭吧,你刻意隐瞒,草草定案,这是何意呀, 颜、大、人?”
“难不成是要学那顾氏,蒙蔽上听?”
颜夏“啪”地软在地上,“臣没有,臣并无此意啊,陛下!”
“那是怎么回事?”顾槐垂下眼睑,沉声道,“如实说。”
李玉满弹了一下颜夏的官帽,“颜大人,若有半句虚言,你头上的乌纱帽恐怕不保啊,毕竟你可没有顾家主那样的权势。”
顾氏在朝堂上被百官保下,陛下气愤离场,颜夏自然清楚,如今陛下还有火气,若是不平息,那开刀的便是他颜夏了。
颜夏连连点头,“下官知道,绝不敢有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