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陆带着怨气敷衍地行了一个礼。
这两天，他又要找人，又要接受穆若萧对于打扮自己上时不时冒出来的想法，并要为他积极的实现，还要在他换上新衣时给足情绪价值，以及处理这凉州的事务。
没错，自从穆若萧见到那位姑娘后，便无心工作，将凉州大小事务都丢给了他一个宦官，而穆若萧本人则是天天就站在他的西洋镜面前捯拾自己。
牛马都没他干得多，怎能不生生出不忿。
小陆面带假笑，声音早没了以往的讨好，冷硬得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经过这两日的排查，符合要求的只有三人。”
穆若萧在衣架与镜前来回晃，忙得飞起，连多看小陆一眼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没觉得他有什么异样。
当然发觉了，他也不会放在心里。
闻言，他道，“依次说来听听。”
“第一位家住与凉州相邻的青州小城玉川，具体名讳不知，但对外以木樨自称。”
“木樨？”穆若萧回头，“这可是古话桂花的意思？”
“是。”
“具体说说这位—— 木樨姑娘。”
穆若萧也不看衣服了，摆出长谈的姿势。
小陆有一丝的迟疑，他将这位放在第一位说，便是觉得其最不可能。
穆若萧问，“怎么了？”
“她成婚了。”
“她当然成婚了，这个我知道。”
穆若萧直觉是自己，成婚寡居很正常。
小陆却十分震惊，将军不开窍时什么贵女都看不上，开窍了……连他人的妻子都垂怜……真是……
小陆好歹也是皇宫出来的，什么污秽事没见过，这样的情绪一晃而过，他继续道，“她有两个孩子。”
“对！”穆若萧眼睛亮了亮。
完全符合！
只是……原来盼儿真的没事！
他应该猜到的，玉桂的医术如此高超，绝对是医好了！
那么他们之间……就一定有可能，说不定玉桂正带着孩子等他回来……
穆若萧希翼地想着。
下一刻，小陆道，“一儿一女。”
穆若萧幻想破灭，“一儿一女？！不应该是两个儿子吗？”
在穆若萧疑似破防的质问下，小陆眨眨眼，反应过来，将军大概是对号入座，对错人了。
他道，“没有，根据木樨姑娘在凉州走动时，出入的那些人家提供的消息来看，木樨姑娘有一儿一女，儿子腼腆安静，女儿活泼好动，丈夫年轻高大，且她本人与丈夫十分恩爱，形影不离不说，她丈夫总是会不耐其烦地在外等她……”
“够了！”
不知为何，听着小陆的介绍，穆若萧总是下意识地带入玉桂的脸，觉得荒诞又气愤，高声呵责了他余下未尽的话。
什么年轻高大？什么活泼好动？
按部就班过了五年老人生活的穆若萧很是听不得这话。
“这个不对，应该是两个儿子，大的八岁长得像我，小的六岁像她，且……”
穆若萧仔细地说一遍找人的范围，而后顿了顿，用力道，“寡居！”
像是跟谁在较劲。
其实这样说不对，应该说穆若萧相信且坚信’招妹‘与玉桂自小青梅竹马、年少夫妻的感情。
是的，自从见到李玉桂后，穆若萧那一段灰蒙蒙的记忆，恍若揭开了纱布般，渐渐复苏。
但不知为何始终感觉隔了一层，好似脑海中有个人将其立起一堵看不见摸不着的墙，禁止他涉入过多。
当然在穆若萧看来这是无稽之谈，那堵墙大抵是他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待到了时间允许，他自然而然就能突破。
因为他是招妹，招妹是他。
招妹爱着玉桂，他……亦然。
忙得要死的小路可不管上司的发疯，他将穆若萧重新补充地信息记下，合上本子：“若是这样，那后面这两位也不符合，奴才再去查查。”
“嗯，去吧。”穆若萧有些提不起劲。
可小陆迟迟没动。
穆若萧抬眸，声音寡淡，“还有事？”
现在谁都能看出来，穆若萧心情不好，可小陆的工作还没汇报完，他在心里挑挑拣拣，挑了一个最重要的说。
“至今还没有收到侯爷回信。”
“嗯，知道了。”穆若萧瞌着眼摆摆手，“下去吧。”
小陆：……这不要派人去打探一番吗？
看着穆若萧突如其来的意志消除，小陆想了想，还是过几天再问吧。
“是，奴才告退。”
小陆走后，穆若萧也没心情搭配衣饰，颓废地躬身坐着，手下意识地找酒壶，回回摸空，才慢半拍地意识到酒壶被他扔了。
可脑海里全是小陆三言两语描绘出的玉桂与另一个男子并肩说笑，前面手拉手走着两名幼童的画面。
这让他心烦意乱，想找个东西压制都找不到。
他一面告诉自己不可能，玉桂很爱招妹。
一面觉得五年时间，足够玉桂再同他人生两个了。
或者一个……他的盼儿还是没了……
想到这种可能，穆若萧倒在椅子上，任由悲伤充斥在脑海里遨游。
过了好久好久，他才面色发白的爬起来执拗地继续挑衣服。
心中想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玉桂是他的，他一个人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这是李守成欠他的！
若是有人敢玷污，他就杀了他全家，再将她夺回来。
没错，他是镇国大将军，不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只能任人欺凌的王招妹！
无形中，那堵墙又厚了几分。
……
玉川。
李玉桂也拿到了穆若萧的资料。
与小陆调查时模模糊糊地不同，这首资料出自柳家，很是详细。
李玉桂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她将其中几个字圈出来。
“七八岁时凉州猎场失踪”，“近些年才回来”，“父亲以平妻之礼去了柳氏嫡女”。
七岁，失踪，凉州，柳氏……
同时，她与父亲最后的一次谈话浮现出在她眼前。
“云游至凉州……”
“……一位姓柳的大户人家让我……”
“……我见到了年仅七岁的招妹……”
这几个字连同父亲的话，慢慢在李玉桂心里汇成一种可能。
穆若萧是招妹？？
所以前两日偶然见面时他眼中复杂的情绪——是因为她没认出他？
想到这个可能，李玉桂神情冷了又冷，弯腰抽出桌下垫脚纸张。
这张纸看着有些年岁了，去哪都被玉桂带着，用来垫桌脚，上面还有李芷小朋友学走路时踩上去的脚印。
李玉桂打开，哪怕多年没看，她的视线还会一眼精准地落到了其中的一句话上——“若是再见到他，别恨他。”
李玉桂莹白的指尖用力地按在那个’恨‘上，轻轻阖了阖眼，再次睁开已是一片清明。
她朝外吩咐道：
“来人以我私人的名义，向凉州府衙送个请帖，约钦差大人明日在风雨阁一聚。”
困扰她多年的疑惑，该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