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昏黄黯淡的光线,洒落在破败的祭台之上。柳如烟背倚祭台残垣,身姿挺拔仿若苍松,指尖发力,将三枚狼首纹佩饰碾作齑粉,粉末簌簌飘落,隐没于脚下沙砾之中。“北斗”“夜狼”“狐” 三人,已摇身一变,扮作突厥奴隶模样。腰间鼓鼓囊囊的皮囊里,除了用以充饥的风干沙枣,还藏着至关重要的密信。这密信以狼血书写在桦树皮上,末尾重重按下的,是重叠的蒲公英印记,此乃萧战霆与煞组之间,约定全员平安归队的特殊暗号。
“不出三日,玉门关外烽烟必将燃起。” 柳如烟神色凝重,拿起银尾戒,郑重其事地按进 “狐” 掌心布满老茧之处,戒内侧镌刻的 “定” 字,深深嵌入皮肤,“狐” 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倘若遭遇金吾卫盘查,就说受新可汗所托,押送‘天狼之心’的残片前往中原熔铸。” 三人听闻,重重颔首,袖口暗藏的松针机关,悄然滑出半寸,寒芒一闪即逝,这是煞组在危险境地中,下意识做出的防卫动作,哪怕身处突厥腹地,他们也如沙海之下潜伏的毒针,时刻警惕,蓄势待发。
二王子的书房内,狼油灯昏黄摇曳,将他耳后的刺青投射在毡墙上,影影绰绰,恰似一头断首挣扎的恶狼。柳如烟抬手推门,踏入屋内,目光瞬间被案头两套服饰吸引。一套是绣满天狼星纹、彰显可汗尊贵身份的金缕袍,金丝银线在灯光下闪烁夺目;另一套则是满是暗河淤泥污渍的汉人青衫,正是她昨夜从暗河艰难撤离时所穿。“汉人有云,‘狡兔三窟’。” 二王子嘴角噙着一抹轻笑,手中银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声响,指尖沿着摊开的大乾舆图缓缓划过,一枚松针在 “玉门关” 三字上,留下一道浅淡却醒目的划痕,“你安排煞组佯装撤离,实则自己另有打算,是想暗度陈仓?”
柳如烟闻言,未作言语,猛地抽出腰间虎骨刀,身姿矫健如猎豹,刀光霍霍,径直劈向帐后阴影之处。刀风呼啸而过,三名头戴银质面具的死士,还未做出任何反应,便已应声倒地,颈间狼首刺青处,殷红鲜血汩汩渗出。他们正是今日朝会上,刚被二王子提拔的亲卫。“新可汗的狼首冠,沾染些旧血,方能稳固。” 柳如烟收刀回鞘,用刀背轻轻敲击墙角暗格,“咔哒” 一声,暗格开启,一幅绣着汉人山水的半幅挂毯映入眼帘,青山绿水间,透着别样的宁静与悠然。“明日随降书送往大乾的,除了狼首冠,附上王庭金矿图,更为妥当。”
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唯有毡帐外,突然传来阵阵凄厉惨叫,划破夜空。柳如烟快步走出帐外,只见十二名头戴狼首纹佩饰的贵族,被如狼似虎的士兵拖拽着,从熊熊燃烧的篝火旁走过。他们靴底沾染着定远村特有的红沙,在火光映照下,红得刺眼。这红沙,是三日前柳如烟吩咐 “艾草”,悄悄撒在酒窖暗格的标记。二王子身披汉人锦绣外袍,脚步轻快,银铃声与血滴入沙发出的 “滋滋” 声交织在一起。“你比我预想中,更似突厥草原上的恶狼。” 他突然凑近,目光紧紧盯着柳如烟腕间旧疤,“萧战霆可知道,你留在此地,是在等他亲手揭开老可汗临终遗言的真相?”
柳如烟闻言,缓缓转身,望向远处祭坛方向。焦黑的土地上,几簇蒲公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纤细的茎干在风中微微颤抖,却顽强不屈。“他曾教导我,沙砾之中的光芒,需待狼火熄灭之后,方能显现。” 她指尖轻轻划过腰间皮囊,里面装着从老可汗棺椁中费尽周折取出的机关图纸,还有半片刻着 “定” 字的狼首簪,那是萧战霆年少时,在定远村铁匠铺亲手打造的第一件兵器,承载着往昔的回忆与情谊。
破晓之前,天色依旧暗沉如墨。柳如烟来到王庭西巷,抬手在一处砖缝处,连续敲击三声。“吱呀” 一声,暗门缓缓开启,二十七个暗桩依次鱼贯而出。他们身形敏捷,仿若暗夜中的幽灵,每人袖中都暗藏淬毒松针,靴底印着逆时针狼首纹,这是煞组精心设定的 “假撤真留” 暗号。“在据点暴露之前,将所有狼血酒,尽数换成沙枣蜜水。” 柳如烟压低声音,神色关切地叮嘱留守的 “艾草”。“艾草” 点头回应,鬓角银饰在微弱光线下,闪过一抹璀璨光芒,那是用老可汗黄金狼首冠残片熔铸而成,别具意义。“三日后,王庭每一口井中,都会漂着狼毛,切记,只许戴银铃纹佩饰之人饮水。”
卯时初刻,晨曦微露,照亮了大漠黄沙。柳如烟率领三十名明桩,跨上骏马,浩浩荡荡离开王庭。队伍最前方的驼车上,原本醒目的狼首旗,被割去半角,露出底下大乾镇北军的玄色军旗,军旗在风中烈烈作响。二王子伫立在城楼之上,目光远眺,望着车队渐行渐远,扬起的沙砾中,偶尔闪烁着几星蒲公英的洁白,那是 “狐” 临行前,特意撒下的定远村种子,与他母族坟前的蒲公英,一模一样,饱含着对故土与往昔的眷恋。
“可汗,降书已妥善封入银铃印信。” 近侍快步上前,低声汇报。二王子伸手轻抚耳后刺青,脑海中浮现出昨夜柳如烟留给他的密信内容,除了详细的金矿图,还有一句以汉隶书写的话语:“萧战霆的狼首纹,比你的刺青更深三分”。他嘴角上扬,忽然轻笑出声,心中暗自思忖,这个来自定远村的女子,看似全力协助自己坐稳汗位,实则如同一枚悄然埋下的毒针,早已深深扎入自己的权力脉络之中。随着时间推移,他竟渐渐分不清,究竟是自己在利用煞组达成目的,还是被煞组如沙砾般,慢慢打磨,生出了偏向大乾的爪牙。
夜风骤起,呼啸着掀起二王子的狐裘,内衬的汉人锦绣显露出来,上面绣着的,并非突厥象征的恶狼,而是大乾镇北军的玄色狼首,威风凛凛,气势不凡。远处,柳如烟的车队已化作沙海尽头的一个小黑点,几不可见,唯有她发间那截断簪,在阳光反射下,偶尔闪过一丝银光,恰似老可汗咽气前,棺椁中突然熄灭的狼火。表面上,一切归于平静,可实际上,在沙海之下,早已悄然烧出一条通往玉门关的暗河,暗流涌动,暗藏玄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