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萨满巫祝嘴角诡笑。
我咬牙默不作声，眼见他嘴里发出嗡嗡声，那是控魂咒。
那嘈嘈密语如山海劲风扑面，直冲脑海，却在我心念同样的秘咒诵读中悄然消解。
我眼中很快露出魔怔痴呆，似是心意缺失的神情。
心说侥幸！
良久之后，我怔怔无神，身子一歪，昏在波斯绒地毯上。
老萨满杵着鹰首杖，缓缓出了椒房殿，想必是给刘曜禀告去了。
我不敢翻身，怕被人瞧出破绽。
腕子被狼牙吸血后有点恍惚，怕自己睡过去，忙趁着大殿此刻寂静无人，默诵秘咒，心神与肉身的结合瞬间动摇。
穿过幽光横亘的虚空！
幽冥界！
我激动得全身发抖。
妈呀，若非老萨满我施控魂术，还把阴差阳错地把三百年前我的狼头镯戴回我手腕，否则落在刘曜手里……
忍不住后怕。
看向自己，灵魂体微弱而清淡。穿透界面，能看见肉身斜倒在椒房殿的波斯绒地毯上。
魂魄飘摇，孤魂野鬼。
很快，我已经轻落在天机树下。
幽冥大地，虬根百结。
这里曾是玩家的交易场，可如今交易都去了冥河边的天机镇，这里已鲜有玩家出没。
本相！
我凝神聚念显化本相。
惊喜，幽冥界，没有了凡人角色肉身的桎梏，本相终于在虚空熠熠生辉，身穿赤金玄鸟翟纹的绝世帝后，现身！
我激动地掉泪，那时候老肥男连雨痕还笑话我，说别人的本相大多都邪佞得很，什么狐妖、厉鬼、巨人、怪兽，嘲笑我的本相是花瓶。
花瓶归花瓶，可如今是我唯一能召唤神力的倚仗呀。
抓紧时间，原以为被杜枭剥离了一切，可面对邢破天时，鱼肠剑意外地凭空出现，这让我燃起一线希望。
想要召出鱼肠剑，可失望的是，静寂中什么都没出现。
鱼肠剑被邢破天收走了？
我又想起那段被抹去的记忆，邢破天究竟对我做了什么？
不经意间，我想起在苍狼圣殿的圣坛上做过的那个梦，无数万年之后，我长成一棵天机树，而且是参天巨树。
心又慌乱起来，那是我被剥离到虚无后做的梦……
魂体不由得产生出荒诞的感觉，我看向不远处的天机树，腾身飞起，等真到贴近树干，才发现，从未领略天机树之博大，无论纵横，皆有看不清尽头的巍峨感……
放开心神，全心融入树体。
仿佛再次入梦，满目疮痍，无边灰烬，暗夜白昼，废土蛮荒。
我再次体验着感官在无数岁月中石化，变成一颗深埋岩石中的存在，我发现，原来自己成了深埋苍岩大地的一粒种子，天机树之种。
岁月无限，让我萌生一抹碧落的颜色。
沧海桑田，从三两片叶，抽枝发芽，我恣意伸展着自己，直到……
我看见自己与天机树无垠广阔的枝叶完全融合。
幽冥苍茫，却孕育出生机。
蓦然感觉到，曾经感染在记忆深处神力都如同种子那般，经历了生死、灭生，孕育，都在天机树勃勃生机的孕养中重生。
杜枭的寂灭、财叔的先知、硬汉老李的以虚化实、卫瓘的时间、谢坤的空间，还有秃顶老六的招魂、仟若的共情、阿希娜的庇佑、魏冰儿的感染、嬴政的破界、萨日朗的分身……
那些神力都在记忆的枝叶中萌发，并与我同在。
这一切都源自于那颗神异的天机珠，长出的天机树的种子，让我进化出自我系统重置的不死药……
终于明悟，我完全是误打误撞地，在杜枭借苍狼圣坛剥离我神格的时候，引发了我的寂灭之力，我在被毁灭时自我寂灭，让杜枭一无所获。
而邢破天没有寂灭之力，他全凭暴力血食我的肉身，反而夺取了我的所有。
如今，当我融入天机树，虚无的自我终于重生。
我如云烟般脱离天机树，缓缓凝聚成魂体……不，不是魂体，是神体……肉身的鲜活与魂魄的晶莹相生相合，不分彼此。
嘭嘭的心跳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让我想落泪。
只是，此刻的神体远不及被邢破天血食掉的万一。
就宛若才降生的婴儿。
可我很知足。
终于明白，自己刺入脖颈时流出的玉乳血，哪里是血，分明是天机露，我的本相与寂灭后的虚无相结合后，竟然进化成了天机露。
很久，我才渐渐平复心情。
总算有了希望。
才要回归椒房殿，忽然又想起刺进邢破天心口的鱼肠剑，事情透着难以参透的诡异，为什么我失去了青铜匕，失去了竹节簪，失去了所有，却唯独鱼肠剑会在关键时刻出现？
就仿佛是隐藏在虚空中的杀器，只是在关键时刻功亏一篑。
再细想，我脑子轰然惊觉，若非邢破天血食了我的身体，堪比永生之体，绝对会死在鱼肠剑下。
那可是神级道具，一剑弑神，却偏偏奈何不得他的本相。
总觉得哪里不对！
一道灵光乍现，我想到，或许，鱼肠剑是杜枭有意留下，也是唯一留下而没有被他剥离寂灭的存在。
杜枭，他真的一无所获？还是在演戏？
如果是后者，那鱼肠剑突然发动刺杀，绝不是我的应激直觉，而是杜枭……
再想下去，我就不得不怀疑当初跟着连雨痕闯进冥都寻他，他却随手把我丢进拍卖场卖给邢破天，是否是场阴谋？
到这儿，我那点可怜的智商已经撑不下去了。
心慌意乱之下，我决定本尊依旧孕养在天机树，眼下，没有比天机树更安全的所在了。
几次危机让我如惊弓之鸟，一不小心可能就会万劫不复。
真到那一步，天机树里的本尊就是我最后的底牌。
所以，离开天机树时，我没带走丝毫神力，甚至连本相也剥离了。只剩一缕幽魂，即便邢破天对我做了什么，最终我也要让他什么都得不到。
……
夜色混沌，我重返椒房殿，灵魂融入肉身。
刚刚经历过神体重生，又剥离了本相和神力，此刻，凡人的虚弱感潮水般袭来，我看向手腕，狼头镯已消失不见，只在腕间留下一抹淡金色的印记。
金镯已融入魂体，只有在幽冥界才会显露出来。
刘曜此时还没返回，依照时间流速，想必老萨满尚未与刘曜碰面。
腕子一翻，手心亮出半截剪刀。
这是感染自阿娜尔夫人的刺客之术，只是自己眼下这肉体凡胎，仅凭剪刀恐怕要不了刘曜的命。
指尖一缩，剪刀已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