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厚镜片，徐明诏愣愣地看着他。
许柏延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放下手中文件，声音毫无起伏地说：“徐叔，常叔说这些文件需要你过目签字确认。”
听到许柏延还愿意地喊他叔叔，徐明诏霎时鼻子莫名发酸，前一秒他多害怕看见的是许柏延脸上厌恶的表情，而现在看来，许柏延或许已经原谅他了。
他坐了下来，招呼许柏延也坐下来。
许柏延双手插兜看向窗外，没反应。
徐明诏失落地敛了敛眼眸，他翻动着许柏延送来的文件。
批阅完文件，签好名字，许柏延拿起来就要走，似乎不想在这儿再待上一秒。
徐明诏急忙抓住他的手，“柏延，我有话想和你说。”
许柏延冷冷地看向两手交缠的地方，问：“什么话？”
“对……对不起。”道歉的同时，徐明诏识趣地放开了他的手。
许柏延不耐烦道：“这句话你那晚说得够多了，我不想再听。”
徐明诏生怕他下一秒又要走了，急忙开口：“不是的，事到如今我也不乞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和你说一下，我是周明明这个事，能不能……别告诉你爸。”
许柏延怔了一下，然后脸色发沉咬着牙一字一言地说：“你想和我说的只有这个？”
徐明诏迅速点头，眼里含着请求说：“你爸要是知道我用那个样子接近你，让你……喜欢上我，他……”
“徐叔。”许柏延像听到什么笑话般打断他，“我喜欢的不是你。”
徐明诏止声疑惑地看向许柏延，想明白许柏延的话是什么意思后顿时心口一炸，脸色变得惨白。
是他太自以为是了，许柏延喜欢的是他刻意假扮出来的周明明，这份喜欢本是建立在虚假之上，怎么可能是喜欢……喜欢真正的他。
“你就那么怕我爸知道你是周明明？不会是因为我爸就是你口中的学长，那个让你求而不得的人。”
许柏延的话讽刺十足，徐明诏也料到许柏延会猜到这层，他不敢看向许柏延的眼睛垂下头回：“你也知道你爸这个人，很固执，他要是知道我是周明明，他会以为是我主动接近你存心让他不痛快，他不会原谅我的。”
“我爸，我爸，你张口闭口都是我爸，那么我呢！”许柏延怒气冲冲喊，手上的文件大力掷向地面，散落一地。
徐明诏惊吓地后退一步，身体缩了缩，抬起头来。
许柏延脸上尽是怒意，许柏延还在生他的气。
“你有在意过我的感受吗！一年了，一年来你有无数次开口承认你是谁的机会，可你一次又一次地骗我，我非常不理解你为什么每次看我的脸都那么红一副纯情得要死的模样，还有生日那天你为什么肯让我亲，我现在可总算明白了，是不是因为我长得像我爸，你不过是……不过是一直把我当作是我爸的替身！”
徐明诏无法否认，他一开始面对许柏延，脑海里总是不断想起年轻的许晋轩。
后来不知道具体从哪天开始，慢慢地许柏延在他心里占据越来越多的份量。
多到他不敢去细究他对许柏延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他一直都在逃避并害怕着，就像当年一样，对许晋轩一见钟情，惊惶于自己的性取向是个同性恋。
喜欢男人这件事那时让他羞耻又无措，从小父母教育他努力读书赚钱娶个好老婆，他觉得自己的心思不正常，他是个异类。
他本想把喜欢男人这个秘密彻底封存起来的，可许晋轩有一天突然说喜欢他，喜欢扮成女人的他。
心里的喜欢再也无法压抑，他伸手出去接受那份虚假的喜欢。
而如今当年的错误他重蹈覆辙了一遍，即使他不想承认，他对许柏延的感情早已不再寻常。
可他一步都不敢迈出，就连奢想一下，都会觉得自己无比的龌龊。
他怎么能……怎么能对和他相差了二十三岁的许柏延心存不该有的妄想……
“所以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许柏延漠然的话语落下，“你放心那么丢人的事，我不会和我爸说，以后在公司我们难免会撞上，我也会尊称你一声叔，除此之外，我不想再让我们还有什么关系。”
许柏延转身走了，连文件都没拿。
徐明诏缓缓瘫坐在地上，怔怔发呆，眼泪毫无预兆地滚滚落下。
许柏延的话说得很清楚了，他再妄想着许柏延能与他和好，就是不要脸了。
他哭着捡起地上的文件，拿过去交给常华旭时，常华旭看见上面湿哒哒的泪痕，默不作声地放到抽屉里，说：“和他聊好了？”
徐明诏难受地吸了吸鼻子，用浓重的鼻音嗯了一声。
常华旭手指搭在办公桌上，敲了两下，“那小子可比你理智多了，他知道你是周明明后，周明明在他心中就成了个笑话，什么情情爱爱都没了，你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常华旭的话说得通透，徐明诏也明白这个道理。
可从心里剥离一个人，谈何容易，对许晋轩，他用了二十五年。
而对许柏延，他无法想象这个期限得要多久。
从那天后，徐明诏在公司里偶尔会碰上许柏延，他在许柏延脸上看到表情全是冷淡和无视。
他们见面也不打招呼，不点头，就像个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
常华旭深知这两个人的矛盾，在工作安排上也尽量避免徐明诏和许柏延有共事的机会
隔了两个星期，研究所那边通知徐明诏过去再做一次检查，做的是骨髓穿刺，做完后，徐明诏疼得差点起不身，在研究所提供的病房里足足躺了两天。
假请了两天，常华旭察觉到他的异常，打电话来问他在干什么。
徐明诏便把他转到北城研究所治疗的事告诉他。
常华旭听后，在电话里有些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接着又问他治疗进行得怎么样，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徐明诏不想让他过分担心，如往常一样回复他一切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