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的浪涛裹挟着腥甜的血雾,如沸腾的铁水般扑向礁石。苏明棠的软剑已经卷刃,剑身上凝结的黑色黏液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油光,每一次挥砍都带着黏腻的阻力。她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上同样伤痕累累的沈清欢——后者的玉笛早已布满裂痕,笛孔中渗出的暗红血迹,将海水染成一缕缕血色涟漪。
无数触手从饕餮海眼的巨口中翻涌而出,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活物,在空气中挥舞着布满吸盘的肢体。苏明棠咬牙挥剑劈开一条触手,却见断裂处涌出的黑色黏液在空中化作细小的虫豸,密密麻麻地扑向她的面门。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素白身影如雪中惊鸿掠过海面,玉箫迸发的青芒将整片海域照得透亮,那些虫豸在光芒中发出刺耳的尖叫,化作青烟消散。
\"姑娘,你是......\"沈清欢撑着玉笛勉强站稳,苍白的脸上满是震惊。话未说完,女子已经旋身挡在他们身前,腕间银铃轻响,玉箫连点,三道青芒如灵蛇般穿透祭坛上祭司的咽喉。原本高诵的咒语戛然而止,可逆命炉的虚影却骤然膨胀,无数龟纹图腾在虚空中盘旋,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苏明棠握紧沾满黏液的剑柄,余光瞥见女子鬓边晃动的青玉簪花——那半朵残缺的玉饰,与父亲虎帐中那张泛黄画像上的饰物分毫不差。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深夜里,她曾见过父亲对着画像出神,指尖抚过画中女子执箫的手,眼底藏着她从未读懂的怅惘。此刻眼前人白衣翻飞,眉眼间凌厉的剑意,竟与画中温婉的女子渐渐重叠。
激战至黎明,当第一缕阳光刺破血云时,饕餮海眼终于发出不甘的怒吼,沉入海底。苏明棠浑身脱力,踉跄着扶住礁石,看着女子擦拭玉箫上的黑血。海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腰间暗刻的龟纹,与楚昭宁掌心的烙印如出一辙。苏明棠喉间滚过犹豫,终于开口:\"前辈为何......\"
\"你该唤我一声姨娘。\"女子转身时,晨光温柔地勾勒出她的眉眼,眼角细纹里藏着岁月的痕迹,却无损那份惊心动魄的美。她将半朵青玉簪花取下,动作轻柔地别在苏明棠发间,仿佛回到十年前那个暴雨夜——那时高热惊厥的小女童在她怀中抽搐,她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额间的冷汗,\"二十年前,我与你母亲在江南相识。那时她还未嫁,总爱偷学我的箫声。\"
苏明棠瞳孔骤缩,耳畔突然响起母亲昏迷时的呓语,那些破碎的词句此刻连成完整的画面:楚昭宁与白衣女子在烟雨楼阁中对坐,一个抚琴,一个吹箫,笑闹声惊飞檐下的燕子。\"可为何......\"她声音发颤。
\"因为龟纹鼎。\"姨娘望着远处漂浮的龟甲残片,玉箫在掌心轻轻摩挲,\"巫教的化蛟祭只是幌子,他们真正要唤醒的,是龟纹鼎中镇压的上古邪祟。你父亲虎符上的纹路、先帝书房的密信,还有...\"她指尖划过苏明棠掌心,一道淡青色龟纹若隐若现,苏明棠只觉血脉中仿佛有火焰在燃烧,\"你血脉中的秘密,都与龙渊深处的真相息息相关。当年先帝临终前,将龟纹鼎一分为三——一块在你父亲手中,一块在你母亲那里,而最后一块......\"
话音未落,远方突然传来震天的马蹄声。霍将军的玄甲军如黑云压境,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赵统领的水军战船扬起白帆,遮天蔽日地驶来。苏明棠望着渐渐围拢的军队,突然抓住姨娘的衣袖:\"父亲他......\"
\"他在雁门关等着一个抉择。\"姨娘玉箫轻点水面,涟漪中竟映出千里之外的画面:楚珩握着完整的龟纹鼎狞笑,祭坛上摆满六部大臣的密函,信上火漆印的龟纹图腾与苏辰虎符上的纹路一模一样,\"当清君侧的大义与守护苍生的执念相撞,当旧主的遗命与新局的动荡交织,这场以大义为棋盘的赌局,才刚刚开始。而你,明棠......\"她凝视着苏明棠腰间的半块玉佩,玉佩突然发烫,与玉箫共鸣出悠远的声响,\"你身上流着的,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海风卷起苏明棠束发的红绸,她望着手中突然发烫的半块龟纹玉佩,终于明白姨娘眼中的悲悯从何而来。在逆命炉的嗡鸣与战鼓的轰鸣中,一个关于血脉、背叛与守护的真相,正随着龙渊的迷雾缓缓浮出水面。而这盘牵动天下的棋局,每一步落子都将决定千万人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