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梁来了？快进来坐。”高常生走到门口，对着梁言招呼道。
司机退出了门口，顺手关上了大门。
高常生拉了梁言在沙发坐下，转身朝着餐厅那边说道：“客人来了，催催厨房，准备开饭吧。”
梁言有些不好意思：“高伯伯，真的是打扰了，您看我来得匆忙，没有给您带什么见面礼，反而还上门叨扰，应该是我请您吃饭的，结果还反而到伯伯家里蹭饭来了。”
梁言深知，拜访如此位高权重的领导时，手上不能提任何东西，这是忌讳。
所以他空着手来，是对对方最好的尊重。
对面的人笑笑，安抚他道：“小梁啊，你不用跟伯伯客气。我看待你，就跟看待自己家人一样。我们好久也没见面了吧，我记得上次见你，你刚要上大学，这一晃多年，你也算是年轻有为，越来越成熟了。”
这个被梁言称作伯伯的正是负责这次博览会主抓工作的当地领导，梁言记得他在上大学之前的那个暑假，住在爷爷家的四合院里，隔三差五就有人来拜访，这位高伯伯也是其中之一。
他是梁言爷爷的学生。
高常生年轻的时候在梁老爷子的手下工作，老爷子帮了他不少。可以说他有如今的高官俸禄，少不了老爷子的提拔，何况他现在才刚五十出头，还有大大的晋升空间。
那时候爷爷在家里用家宴招待他，也算是对他很看重了。
梁老如今虽已退休，但他的一言一行在北京的政界依然举足轻重。
出了这次事故后，梁言第一时间联系了高常生的秘书，问清楚了他的行程后，在飞机起飞前又亲自给他打过去了电话，说明了想要来拜访的缘由。
高常生接到梁言的电话时，也是十分上心，马上吩咐夫人准备晚餐，说今晚有重要的客人要登门。
“梁老最近身体还好吧？我也有相当长的时间没去北京探望老师了，我现在几乎忙得走不开。上次去北京开会，想趁机去看看他老人家，可能因为特殊时期，他拒绝了。”
北京两会期间，京中人多，确实也不太方便走动。
梁言的脸上随时都挂着礼貌的微笑，他知晓爷爷这几年已经在刻意隐退，有些可见可不见的人，他一律不接见，必须要见的，也是降低了见面的频率。
也许是年纪大了，爷爷不想操心太多，越多的人去拜访他，说明他要记挂的事就越多。
越是身在高位，就有越多的身不由己。
干脆捂住眼睛和耳朵，每天在家练练字，逗逗鸟，闲来无事听听戏，心越宽越能长命百岁。
特别是梁言的父母也退休后，回北京陪着他，他想把更多的时间用来安享晚年。
“感谢高伯伯记挂，爷爷身体硬朗，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最近还老琢磨着什么时候给他老人家打个电话，问候一下，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契机……”高常生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声音不高不低，却透露出一股威严。
梁言心下了然，能坐到这个位置的人，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需要下面的人去用心斟酌。
他想要由梁言出面给老爷子打个电话说两句，哪怕这通电话只是寒暄一下，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只要接通，那这个电话必然就产生了它的意义。
他可以不在电话里面图什么，他只要让老爷子知道梁言来找过他。
梁言挑挑眉，开口道：“那要不，我给家里打一个视频吧，我也挺久没问候老人家了。”
高常生不动声色的略微点头，还是一脸和善的模样。
梁言打开手机，找到了父亲的微信，拨通了视频过去。
家里的人现在生活都过得很规律，这个时间点，一家人应该都坐在一起用晚餐。
响了两声，那边接通，映入梁言眼前的先是父亲的脸，梁言先问道：“爸爸，在忙吗？”
“没有，在吃完饭，怎么突然打视频回来？”梁父很诧异，一般情况下，梁言和他沟通都是打电话，很少打视频。
梁言笑笑：“没事，今天到高伯伯家里拜访，谈及到爷爷最近的身体，高伯伯甚是牵挂，我就说打个视频回来，顺便我也问候一下爷爷。”
梁父听懂了梁言的言外之意，把手机递给了旁边的老爷子。
老爷子正在喝粥，听得他们谈话，不急不慢放下瓷碗接过手机，将屏幕对准自己，梁言在那边看到了爷爷花白的头发和一张和蔼的脸庞。
“哎哟老师，您瞧瞧，多年不见，您还是风采不减当年啊。”高常生合适的开了口，凑到了屏幕跟前。
梁老微笑着点点头：“常生，最近还好吗？怎么我家小子有事去叨扰你了？”
“没有没有，小梁能到家里来，是不跟我见外，我欢迎都来不及。”高常生满脸堆笑：“老师，我真的十分挂念您，看什么时候我上京，一定抽空来探望您，您老保重身体，健健康康的，才是我们这些做学生最大的心愿。”
梁老也在电话那头答应：“好好好，你有心了……”
……
这一来一回寒暄了两三分钟，无非是说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在一片祥和的氛围中，梁言挂断了视频。
高常生很利落的收起了喜色，领导一般不会喜怒于表面，梁言只能从一些细微的表情里面推测出他目前心情不错。
挂完电话他就招呼起来：“来，小梁，我们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聊。家里随便做了几个菜，看合不合你的胃口。”
保姆把菜上齐，高夫人也在旁边等了他们入座。
“陪伯伯喝点酒吗？”
梁言颔首：“如果伯伯有兴致的话，晚辈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那我们叔侄俩今晚就小喝两杯，不喝多。”
梁言之前一开始创业的时候，应酬过很多这样的饭局，陪领导吃饭不比陪商人吃饭那样轻松，要时刻谨慎，惯用一套官场上他们喜欢的应酬方式，做到有礼有节，张弛有度，不卑不亢就很好。
如今这几年这种令人压抑的应酬少了，梁言再端起酒杯，心里不由还感叹了一下，哪怕再成功的商人，端起的酒杯永远都要矮这些高官一截。
酒过三杯之后，两人才逐渐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上。
高常生徐徐道来：“小梁，我下午就听秘书给我汇报过此事了，安全生产无小事，无论做什么，人员的安全是放在首要的。”
梁言忙点头：“是的。”
“你们要及时安抚好伤者，要做到家属满意为止。这事儿，我可以交代两句，在伤者受伤情况不严重，没有威胁到生命安全的前提下，能化了就化了。整个会场重新整顿，更换一批安全意识高的工人，他们这个团队只要有一人出事，就代表着整个团队的意识都比较薄弱，你要着力主抓安全生产，保证之后的工作都万无一失。组委会就这次事故可以不做深入追究，但是你们要拿出整改方案，做好事故的备案，处理好之后也拿一份材料给到我的秘书。”
可大可小的事情，领导不知道就算了，一旦在知道的情况下，必然得有一番针对此事的安排布置，并且需要文字性的东西存底，代表这件事政府介入了，整改了，负责了。
组委会的人在现场，现场的安全事故千玺没办法私下隐瞒，组委会的人一层一层往上汇报，这事儿能上达到高常生这边是必然的，所以梁言丝毫没有报侥幸心理，而是一开始得知情况后就主动打电话做了说明。
他的态度很好，他处理事情的办法也很好，当然他的家世背景更好。
换做其他人，保不准已经受到了来自领导的雷霆官威，牵连甚广。
“小梁，千玺传媒集团是你的产业，你能在行业里做到顶尖，更证明了你是个成功的领导者。你是做传媒这一行的，你比我更懂什么叫传媒，也比我更懂什么叫人言可畏。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这些事情，开幕式在即，各个方面格外谨慎一些，部里到时候会有领导下来，我也如履薄冰，你明白吗？”高常生换了一副语重心长的口气。
作为领导有些话不能说得太透彻，看似他谈的这些话没有一些明确的指示，但是他能说的，都已经说了。
说说停停，又喝了两杯，高常生嘱咐了一些别的事儿，最后梁言感觉到，这个饭局应该要结束了。
他再次举杯：“感谢高伯伯对晚辈的理解和提携，我再敬您一杯。”
梁言从小区出来的时候，站在马路边上吹了一会晚风。成都的气温没有北京的气温低，但是阴冷潮湿的感觉会钻入骨髓。
醒了醒酒，他被冻得缩了一下肩膀，给彭呈打电话，不一会儿车开过来接上了他。
“怎么样？”
梁言一上车，彭呈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没事了，上面不会追究，我们自己处理好就行了。”
彭呈松了一口气，他真的是从来没有这么焦虑过，生怕自己负责的第一个大型项目出了这档子茬儿，连累了千玺。
“别松劲儿，随时跟踪好后续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出岔子。”
彭呈严肃道：“我拿人头给你保证！”
“回酒店我们再捋一下，我还有别的事儿和你商量。”梁言继续说道：“张助，明天一早你先去医院一趟，看看远森那边和家属谈得怎么样。”
“好的。”
……
梁言闭上眼，闻着自己身上的酒气，他望向车窗外的街景，沉下心来。
他时刻都在不同城市的陌生环境里穿梭，情绪在浓霾里隐藏。夜晚的城市高楼里面亮如白昼，却感觉不到一丝人烟。
回到酒店梁言一刻也没有停下，他去了彭呈的房间，和陈咏凌接通了视频会议，三人开始商议有关推进收购远森的下一步进程。
原本陈咏凌是想在远森贷款资金链上大做文章，没想到今天出了这个事故，正好可以先利用此事让远森认下一条违约责任。
今晚要重新做一个整改方案，以文字的形式呈到组委会。借此由头，需要让远森增加更多的人力物力来保证场馆的安全生产以及工期推进。
门头是展览视觉最主要的一处搭建，千玺出的设计图，这种特装需要很专业的工人来施工，不仅要有特装经验，还要会看懂设计图纸，不是随便找一些普通工人就行的。而且门头之后是一个超大型的舞台装置，用作于开幕式和后续活动的表演场地，这一块区域也全部是由这批工人负责搭建的。一个大型的门头和几百个平方的舞台特装，加上轮班，这批工人有上百人。
特装工人也就有自己的一个圈子，行业里也就那么些人，成都当地的工人基本上全部已经分工到各个场馆。远森当初为了节省成本，并没有额外多做人员配置。现在因为事故原因千玺如果要求把这块区域的特装工人换了，那远森一时半会还真的没办法找人替补。
今天白天为了不拖慢施工进度，原先的那批工人还在继续赶工着，但是现在上面领导发话要整改，如果方案定下来确实要换人，远森将要面临一个巨大的麻烦。
调不出来人就没办法按期交付工程，过两天就是验收，现在那片区域只有主结构出来了，本就应该加班加点赶工期，现在如果因为人员搁置，那绝对没办法如期交付。
“从北京调一批特装团队过来，来得及吗？”梁言问彭呈。
“我们找设计工程方，他们熟悉图纸，用他们公司的工人来赶工的话可以大大提高效率。”
梁言目光一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随之说道：“看来这批工人，不换也得换了 。”
陈咏凌当即明白他的意思。
“你着手去写整改方案吧，今晚不管多晚，我跟你审完，明天一早反馈上去。”梁言吩咐完彭呈，又对着屏幕上的陈咏凌说道：“现在可以安排法务起草关于远森违约的责任书了，你盯着点，等这边一结束就开始推进收购，趁热打铁，不能拖。”
两人点头，结束视频会议后各自忙去了，梁言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彭呈的床上，闭目休息。
他在闭眼前给喻音回了那条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