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占绵州后,联军并未急于攻打成都,成都城坚池深,又是蜀王藩邸所在,正常来说义军是不可能拿下的,成都有八座城门,蜀王府三护卫有一万多人,还有其余守城官兵,成都最少有两三万守军。
如果直接攻打成都还会给周边尚未肃清的官军以喘息之机,义军也需要一场全方位的武力展示,来彻底摧垮成都守军的抵抗意志。
于是,在绵州稍事休整后,一场规模空前、分工明确的大扫荡开始了。
“兄长,成都不是能直接强攻拿下的,我们须先剪其羽翼,清其外围,更要让城内之人知我兵威,胆裂心寒。”
刘处直指着铺满整张桌面的大幅四川舆图,附近州县我们都要打一遍。
“大帅所言极是,咱们就分兵三路,像三把梳子把成都周围,不,把嘉陵江以西的城池全都篦一遍,打出声势,打出威风。”
田见秀补充道:“闯将,大帅,分兵需有侧重,可一路向东,扫荡潼川、遂宁方向,遮断来自川东的潜在援军,并威胁顺庆府(今四川省南充市);一路向西、向北,攻陷灌县、彭县、崇庆等地,特别是控制住都江堰,一则获取粮食,二则防止溃兵窜入西山;最后一路,则向南,直插成都南面诸县,如双流、新津,形成对成都的弧形包围,并试探成都守军反应。”
刘处直说道:“田掌哨部署甚善,此外,各路进军,需注意策略,大城或抵抗激烈者可围而不攻或寻机智取;小县、民心不稳者,宜速战速决,广发布告,开仓济民,以收人心,尤其要利用五蠹之弊发动当地受苦百姓。”
“这样吧我率本部为中路,向南扫荡,直逼成都西南,郭汝磐、张大受、高汝利、杨秀头几位掌盘,你们为东路,向潼川、遂宁进军,扫清东面,兄长你们为西路,收取灌县、彭县等地,务必拿下都江堰。”
郭汝磐等人也摩拳擦掌,他们虽是联军,但此前多依傍刘处直和李自成,此次独当一面正是扩大势力、获取粮草兵力的好机会,附近州县应该已经没有多少官军了。
崇祯十年九月起,三路大军从绵州进兵,进攻各自的目标,巴蜀大地一时烽烟四起,州县告急文书如雪片般飞向成都和更远的重庆、保宁,然而大多石沉大海或者是让他们坚守待援
郭汝磐几营兵马的兵锋直指潼川(今绵阳市三台县)。
潼川知州试图据城抵抗,但城内百姓早已听闻义军在绵州开仓放粮、惩治恶吏之事,又苦于旱蝗和官军勒索,人心浮动。郭汝磐学着之前的方法,派细作潜入,煽动饥民,并截获了知州向保宁府求援的信使。
当城内饥民开始聚集哄抢大户,守军士气顿时崩溃,混营、满营刚到城门外面内应即开城门,潼川易手。
随后,他们继续分兵,郭汝磐攻射洪、盐亭,高汝利取中江、乐至,张大受、杨秀头进攻遂宁。
遂宁守军稍作抵抗,在炮击和劝降双重压力下开城投降,东路大军随即横扫安岳、蓬溪、资阳、资县、内江、仁寿、井研,兵锋甚至一度逼近川东门户重庆府边界,极大地震撼了顺庆、重庆的官军,使其不敢西顾。
闯营的目标主要是土地肥沃、灌溉便利的成都平原西北部州县,以及控制着成都水源和重要粮区的都江堰,这些州县防御相对薄弱,且对蜀王府和府蠹怨气极深。
闯营采用灵活战术,或威慑劝降,或里应外合或轻骑突袭,灌县(今都江堰市)一役,守堰的官本想毁堰顽抗,被当地熟悉水情的乡民引路,闯营设法保住了这一水利命脉,此举赢得了不少农民的好感。
彭县、崇宁、郫县、新繁、金堂等地相继而下,闯营并未过多停留,以席卷之势继续向北,收取茂州、汶川、威州等地,扫荡了成都西北方向的山区,一路冲到了朵甘都司旁边,随后折向东北,拿下绵竹、德阳、罗江,与中路的刘处直遥相呼应。
刘处直这一路也是最显兵威的一路,目标直指成都南面的屏障,双流县首当其冲,守军未战先溃,新津稍作抵抗被刘体纯一鼓而破。
温江、新都望风投降,孔有德分兵取崇庆、新津,扫清侧翼,宋献策则每下一城,迅速张贴安民告示,处置罪大恶极的官吏豪强,开仓发放部分粮食,迅速稳定秩序。
马世耀率骑兵营和线国安部向东西两侧扩展,拿下简州、汉州、什邡等地,将成都西、南、东三面广阔富庶的平原州县尽数收入囊中,刘处直自率亲兵营和第五镇一协兵马稳步推进,顺便还招了不少人从军。
这场大扫荡持续了一个半月,从秋高气爽的九月打到了十月中旬,巴蜀大地,嘉陵江以西,除了几座府城,大明的统治机构被一扫而空。
除了早先攻下的广元、昭化、剑州、梓潼、绵州。
联军一口气攻下了江油、彰明、双流、郫县、温江、新繁、新都、彭县、崇宁、灌县、金堂、仁寿、井研、资县、内江、安县、简州、资阳、崇庆、新津、汉州、什邡、绵竹、德阳、罗江、茂州、汶川、威州、保州、苍溪、南部、西充、蓬州、石泉、潼川、射洪、中江、盐亭、遂宁、蓬溪、安岳、乐至等四十七个州县。
抵抗是零星且脆弱的,大多数州县官要么如梓潼知县那样闻风先遁,要么在兵临城下时选择了开城投降,仅有少数如侯天锡般死节或如一些卫所军官试图凭城一搏,但在绝对优势的兵力和已崩坏的民心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联军如同高效的收割机,不仅收割城池,更收割了海量的粮秣、军资、银钱,以及源源不断的兵员补充。
当联军三路大军如约在十一月初,完成扫荡,重新向成都集结时整个四川的形势已然天翻地覆。
联军攻陷了四府的所有州县,只剩成都、保宁(阆中)、顺庆(南充)、龙安(平武)四座府城没有打。
城头,四川巡抚王维章、巡按陈廷谟等一众高官面色如土,望着城外原野上的联军大营。
那连绵不绝的营帐,密密麻麻的各色旌旗,还有此起彼伏、低沉雄浑的号角与战鼓声。
“完了……全完了……”
王维章嘴唇哆嗦几乎站不稳了,一个多月前,他还寄望于侯良柱残部、各地守军能迟滞贼势,等待湖广或陕西的援军。
如今援军杳无音信,全川州县十去七八,贼寇竟已陈兵省城脚下,城内虽然还有从各地溃退收拢的万余兵马,有仓促征集的数万民壮,有高大的城墙和足够的存粮。
但是城外那望不到边的流寇和不断传来的某某县陷落、某某官逃亡的消息让士气越发低落。
蜀王朱至澍倒是还在王府中,但这位养尊处优的王爷除了下令紧闭府门、加派护卫,以及不断催促巡抚尽快破贼之外,毫无办法。
他是个穷奢极欲之辈,早在洪武年间,蜀王府就已经有了三百多个王庄,二百多年来,蜀王家族大量兼并土地,富甲西南,云南沐家和他们相比都颇有不如。
然而当王维章进入王府向他索要钱粮准备给军士们发军饷迎战流寇时,朱至澍却说:“孤本无蓄,止有承远殿一座,如可变卖请先生以充饷。”
王府的府蠹们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们比谁都清楚自己在百姓中的名声,一旦城破,下场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