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嶂千重锁玉台,松脂凝露浸香腮。
云栖峰畔飞红乱,镜湖烟渚白鹭徊。
曾踏冰原寻鹤迹,又逢春野拾莓苔。
人间最是风情处,半是山水半是卿。
尘古大陆的春日,恰似一场美到极致的幻梦。春风轻柔拂过,将松脂那醇厚浓郁的气息,与玉兰花淡雅清幽的芬芳交融在一起。丝丝缕缕,悠悠萦绕。
薛枫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衣袂飘飘,负手站在云栖峰巅。山风肆意吹动他的衣摆,簌簌作响。抬眼远望,千嶂连绵起伏,好似一条蛰伏许久、即将腾飞的巨龙,又宛如大自然精心雕琢的层层翠色屏风,温柔守护着一方仿若仙境的玉台。山风穿梭在茂密的松林间,松涛阵阵,犹如万马奔腾,气势恢宏磅礴。雄浑的声响与馥郁醉人的玉兰香气在风中热烈交织、缠绵,仿佛一场盛大的自然交响音乐会,每一个音符都跳跃着生命的活力与激情。薛枫下意识轻抚剑柄上缠绕的银丝,那是白樱雪用自己的发丝,满含眷恋与深情为他编织的,丝丝缕缕,尽是温柔。他目光穿透层层山峦,只见镜湖宛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巨大碎玉,静静镶嵌在苍莽群山的怀抱之中。湖面澄澈如镜,倒映着湛蓝天空、洁白云朵以及连绵翠峰。几叶渔舟悠然飘荡,船桨划开水面,漾起一圈圈潋滟的涟漪,似在湖面上书写岁月的诗篇。栖息在烟渚旁的白鹭,被这动静惊起,扑棱棱展开双翅,掠过水面,优雅身姿在阳光下闪烁着洁白光芒,为宁静优美的画面添了几分灵动生机。
此时,白樱雪如一只欢快活泼的小鹿,笑语盈盈地追逐着一只绯羽雀。绯羽雀绚丽斑斓的羽毛在阳光照耀下闪烁五彩光芒,恰似一道流动的绚丽霞光,在山林间穿梭跳跃。白樱雪追了半圈,不经意抬眸,一眼就看到薛枫屹立云头、宛如谪仙的挺拔身姿。山风肆意吹动他的衣摆,发间那朵她今早亲手插上的玉兰花,在风中轻轻摇曳,就像一只即将振翅高飞的蝴蝶,又似在诉说着缱绻的思念。这一幕,与记忆深处的画面悄然重合,她的思绪瞬间飘回到方才在山脚下看到的场景。漫山遍野的野蒲公英,毛绒绒的白色花球像一颗颗遗落人间的星辰,又似一个个装满梦想的小降落伞。微风拂过,它们纷纷扬扬飘散开来,化作无数流萤,恰似他们一路走来聚散无常、满是波折的悠悠光阴。奇妙的是,不管历经多少风雨,遭遇多少分离与重逢,此刻,他们的心稳稳落在彼此眼中,再无波澜,只剩安宁与满足。她莲步轻移,每走一步,发间的银铃便随着步伐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响,好似一串灵动跳跃的音符,在山林间奏响美妙乐章。这声响惊得枝头花瓣簌簌而落,如一场浪漫花雨,纷纷扬扬洒落在她月白色的裙裾上,宛如春风这位丹青妙手随手撒下的碎玉,美得如梦似幻,让人深深陶醉。
这是他们重返尘古大陆的第三十七日,自北境冰原南下,一路行过苍莽群山、镜湖烟渚,此刻停驻在临川郡的清泉镇。
清泉镇,散发着古朴而迷人的气息。镇中街巷皆由暖黄色的麻石铺就,每一块麻石都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圆润。街道两旁,古色古香的建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临街的茶楼,是小镇最热闹的地方。新焙的龙涎茶香,如一缕缕轻柔的烟雾,从茶楼中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茶楼的檐角悬着的铜风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与酒旗招展的“呼呼”声交织成趣,仿佛在演奏着一曲欢快的乐章。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街角的说书人身上。说书人正敲着醒木,声情并茂地讲着《剑仙斩龙》的传奇故事。醒木一拍,仿佛能将人带入那个刀光剑影、仙侠纵横的奇幻世界。周围围坐着一群听得入迷的百姓,他们时而屏气凝神,时而惊叹连连,完全沉浸在故事之中。
茶楼二楼,雅座的琴师拨响七弦,激昂的曲调瞬间响起,仿佛金戈铁马在耳畔奔腾。琴音如同一股无形的力量,将战场上的厮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展现得淋漓尽致。然而,就在众人仿佛置身于烽火战场之时,琴音却在尾音处陡然一转,化作绕指柔肠,那细腻而婉转的音符,如同潺潺流水,滋润着人们的心田,倒应了廊柱上那幅“醉里挑灯看剑,梦回红袖添香”的楹联,让人在这激昂与柔情的交织中,感受到了别样的韵味。
二楼临窗的位置,薛枫静静地坐着,目光透过窗户,落在街道上。他看见白樱雪举着糖葫芦从街角转出来,那糖葫芦色泽诱人,糖衣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如同撒了一把碎星在她发间,为她增添了几分俏皮与可爱。
茶楼里,一片歌舞升平之景。人们的嘻嘻哈哈声不断传来,充满了生活的烟火气息。也有年轻学子,他们身着素袍,手持折扇,口中吟诗作词,尽显才情。这些诗词被茶楼乐师谱成歌曲,由歌姬用那柔软甜美的声音缓缓唱出。
暖巷流香漫酒旌,
麻石街尾踏春晴。
醒木惊飞檐角露,
七弦揉碎镜湖冰。
十年梦,
一襟风,
红尘浪里踏歌行。
且将银铃簪鬓侧,
管他今夕是何夕。
白樱雪恰好踩着木楼梯上来,发间还沾着一两片桃花瓣,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发间银铃与檐角铜铃遥遥相和,那清脆的铃声,仿佛在空气中编织出一张无形的网,竟分不清是风在吹响流年,还是流年在敲打他们的衣襟。她递来糖葫芦时,指尖的温度透过糖纸传来,薛枫忽然在这酸甜的滋味里,尝出了光阴的独特韵味。原来,最潇洒的岁月,不是抛却前尘,而是携着记忆里的霜雪与星光,在这新焙的龙涎茶香里,把每一道脚印都踏成诗行。
五日后,当他们行至道宗辖境的断天崖时,暮色正浓。断天崖如一把劈天巨刃,万丈绝壁上生满墨色苍松,山风掠过,松涛声中忽然夹杂着重物坠地的闷响。
薛枫循声望去,只见崖下三十丈处,躺着个少年。衣袍破碎,遍体鳞伤,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淌血,右小腿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丹田处更有暗紫色的淤痕,像是被人以重手法击碎了经脉。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唇色泛青,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胸前便泛起一片青黑,显然是被人废了丹田后又遭重创。
白樱雪惊呼一声,正要上前,薛枫已化作一道流光掠至少年身侧。他指尖轻触少年颈侧,脉搏微弱如游丝,丹田处更是一片狼藉,灵脉断裂成数十截,碎丹之痛让少年额间冷汗直冒,牙关紧咬,却仍强撑着不肯昏迷,眼中透着不甘与愤恨。